替嫁·荧惑
竹楼的窗棂糊着泛黄的纸,风一吹,便簌簌地响,像极了祝家下人背地里的窃窃私语。
沙棠坐在窗边,指尖捻着一片干枯的竹叶。她的手很白,是那种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腕间一道浅疤,是上次被祝夫人推倒时磕在石阶上的。她本不叫沙棠,叫祝棠,祝家二小姐。可自打三岁那年,观星台的老道一句“此女身负荧惑之命,乃祸乱之兆,活不过二十”,她的名字便被剥去了姓,人也被关进了这处偏僻的竹楼,成了祝家讳莫如深的禁忌。
楼外传来脚步声,是祝家主身边的管事,声音尖细得像淬了冰:“二姑娘,收拾收拾吧。温家的聘礼已经抬进门了,三日后,你替大小姐嫁去青州。”
沙棠捏着竹叶的手微微一顿,竹叶应声断裂。
她早该料到的。青州温家,那是盘踞一方的修仙世家,求娶的是祝家嫡长女祝星。身子病弱。父亲不会同意的,而且祝星和师尊互相喜欢对方,怎么肯嫁去温家?听说温家二少爷温聿怀,是个天生的废柴,不仅灵根残缺,还被家族下了咒,终日浑浑噩噩,连路都走不稳。
祝家主的声音跟着传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沙棠,这是你的福气。若不是明月身子弱,哪里轮得到你?记住,到了温家,你就是祝星。敢多说一个字,仔细你的皮!”
沙棠没有应声,只是低头看着掌心里的半截竹叶。福气?她的福气,从来都是别人挑剩下的。竹楼的门被重重关上,锁芯转动的声响,像是为她的人生,又上了一道枷锁。
三日后,红妆十里,吹吹打打。
沙棠坐在花轿里,头上盖着红盖头,眼前一片刺目的红。凤冠霞帔沉甸甸的,压得她脖颈发酸,那是祝星的嫁衣,绣着百鸟朝凤,针脚细密,却硌得她皮肤生疼。花轿摇摇晃晃,穿过祝家的街巷,她听见围观的人在议论。
“听说了吗?祝家二小姐替嫁了,就是那个灾星。”
“温家二少爷是个废物,正好配她。”
“真是可怜,又可恨,谁让她是荧惑之命呢……”
沙棠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不出来。她的指尖,隔着盖头,摸到了藏在袖中的那片干枯竹叶。那是她在竹楼里,唯一的念想。
不知过了多久,花轿终于停下。
喜娘搀扶着她下轿,跨过火盆,踩过红毡。周遭的喧嚣似乎淡了些,只有空气里,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像是雪后寒梅,清冽得让人清醒。
拜堂的仪式很潦草,没有宾客满座的热闹,只有几个面无表情的温家下人。她的身旁,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喜娘推着她的肩,让她低头,她却借着盖头的缝隙,悄悄抬眼。
红烛的光映在男子的侧脸上,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利落。他穿着大红的喜服,身姿挺拔,哪里有半分传闻中废柴的模样?更让她心惊的是,他的指尖,正轻轻抵着眉心,眉宇间凝着一抹极淡的黑气,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压制着。
礼官唱喏:“夫妻对拜——”
沙棠的身子被喜娘按着,微微前倾。就在两人的衣角快要相触的刹那,她听见身旁的男子,用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那声音喑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祝家送来的,倒是个有意思的棋子。”
盖头下,沙棠的睫毛猛地一颤。
她知道,这场替嫁,从一开始,就不是结束。
而是另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的,开始。
而且,这场较量里,还多了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闻今瑶和温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