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老槐树的枝桠刮着灰天，陈天润跪在新坟前，指腹嵌进笛身“双生”的刻痕里，血珠渗进竹纹，和泥土粘在一起。

“左航，你说过要带我出山的。”他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指尖抖得厉害，“你说等开春，竹笛做完整了，就吹给我听，吹到山外头去。”

坟头的土还是松的，昨夜里下过小雨，泥土沾着湿气，凉得刺骨。陈天润想起十三岁那年，他俩在后山躲村里的孩子，左航把他按在竹林里，小声说：“天润，别理他们，咱们长得像，是老天爷让咱们做兄弟，比亲兄弟还亲。”

那时左航的手也是这样，带着点薄茧，却死死护着他。陈天润埋在他怀里，听见外面孩子们喊“妖怪”“不祥人”，眼泪砸在左航的粗布衣裳上，左航拍着他的背，声音软软的：“哭什么？以后我护着你，谁欺负你，我就跟谁拼命。”

他以为这话能作数一辈子。直到上个月，镇上的恶霸带着人闯进村，抢粮抢钱，还笑着说要把“两个长得一样的怪物”抓去耍把戏。左航把他往柴房里推，低吼：“躲好！不准出来！”

陈天润扒着柴房的缝隙，看见左航捡起地上的柴刀，挡在恶霸面前，声音发颤却不肯退：“不准碰他！要抓就抓我！”

恶霸嗤笑一声，挥起铁棍：“两个都一样，抓哪个不一样？”

铁棍落下的瞬间，陈天润听见左航喊他的名字，声音碎在风里：“天润……好好活……”

等他冲出去时，左航已经倒在血泊里，眼睛还睁着，望着柴房的方向。陈天润抱着他，手抖得不成样子，眼泪砸在他脸上，混着血珠往下淌：“左航！你起来！你说护着我的！你骗子！”

左航张了张嘴，却只溢出一口血，最后看他的眼神，满是不舍。陈天润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哭：“我不要你护着了，我只要你活着……左航，你别睡……”

可左航还是闭上了眼睛，手重重垂下去，再也没抬起来。

陈天润磨了三天三夜的柴刀，磨得锋利无比。出发去镇上前，他跪在左航的坟前，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去给你报仇，你等着我。”

回来时，他满身是血，柴刀上的血顺着刀刃往下滴，滴在坟前的泥土里。他坐在坟边，把染血的柴刀放在坟头，拿起那半块竹笛，贴在唇边，却吹不出一丝声音。

“左航，仇报了。”他低声说，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笛身上，“可你怎么不回来？你说的出山，说的完整的竹笛，都不算数了吗？”

风穿过竹林，呜呜地响，像是左航在哭，又像是在应答。陈天润抱着竹笛，蜷缩在坟边，一遍遍地说：“我想你了，左航……你回来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无边的寂静和越来越沉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