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转校生与靠窗的位置

九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余温，卷着操场边的槐树叶沙沙响，阳光斜斜地切进高二（三）班的窗户，在泛黄的课桌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

陈默把额前过长的碎发别到耳后，笔尖在数学练习册上划过，留下清晰的演算痕迹。他的座位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是整个教室最安静的角落——窗外是篮球场，却被茂密的梧桐叶挡去大半，只能偶尔听见篮球砸地的闷响，或是男生们模糊的欢呼。

这是开学第二周，教室里的喧闹还没完全沉淀。后排几个男生在偷偷传着漫画，前排的女生凑在一起讨论昨晚的偶像剧，粉笔灰在光柱里慢悠悠地飘，一切都和过去的一年没什么两样。陈默转了转手腕，准备攻克最后一道解析几何，讲台方向突然传来班主任张老师的声音：“安静一下，我们班今天转来一位新同学。”

喧闹声像被按了暂停键，几十道目光齐刷刷投向门口。

陈默的笔尖顿了顿，也抬起了头。

门口站着的男生逆着光，白衬衫的领口敞开两颗扣子，袖口随意地卷到小臂，露出一截晒得微黑的皮肤。他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拉链上挂着个褪色的篮球挂饰，嘴角噙着点漫不经心的笑，眼睛很亮，像盛着刚从操场上捞起来的阳光。

“给大家介绍一下，”张老师侧身让出位置，“这是苏晓阳，之前在南城中学就读，以后就是三班的一员了。苏晓阳，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大家好，我是苏晓阳。”男生的声音很清透，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爽朗，他抬手抓了抓头发，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后排靠窗的位置，“以后请多指教。”

教室里响起细碎的议论声，女生们的目光里带着好奇，几个爱打篮球的男生已经在小声嘀咕“南城中学？听说他们校队很猛”。张老师敲了敲讲台：“好了，苏晓阳，你暂时先……”她扫视了一圈座位，最后指向陈默旁边的空位，“就坐那里吧，陈默旁边正好空着。”

陈默的心莫名跳了一下。那个空位自从上学期原主人转学后就一直空着，他已经习惯了身边这片安静的留白。

苏晓阳应了声“好嘞”，背着包大步走过来。他走路的姿势很轻快，带着点跳脱的节奏感，经过过道时不小心撞到了一张课桌，引得旁边的同学低笑出声。他回头冲人家抱歉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然后在陈默身边的空位坐下。

“啪”的一声，书包被他随意地扔在地上，发出不轻的声响。陈默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椅子，鼻尖却闻到一股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阳光晒过的气息，很干净。

“你好，我叫苏晓阳。”男生侧过头，冲他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你是陈默吧？刚才老师喊你名字了。”

陈默点点头，声音有点轻：“嗯。”他不太擅长和陌生人说话，尤其是这样看起来很活泼的人。

苏晓阳似乎也没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自地开始收拾东西。他的课本很少，只有几本摊开在桌面上，笔袋是个印着篮球明星的黑色帆布袋，拉链没拉好，露出里面歪歪扭扭塞着的几支笔。和陈默那本整理得整整齐齐、贴满标签的笔记本比起来，显得格外随意。

上课铃响了，是物理课。老师在讲台上讲着匀速圆周运动，粉笔末簌簌地往下掉。陈默重新低下头做题，却觉得身边多了个热源。苏晓阳似乎对课本不太感兴趣，单手支着下巴，望着窗外发呆，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有点放空。

过了一会儿，陈默感觉到胳膊被轻轻碰了一下。他转过头，看见苏晓阳正拿着一支黑色水笔，指着他练习册上的一道题，小声问：“这步怎么来的？我有点没看懂。”

他的气息离得很近，带着点薄荷糖的味道。陈默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刚才自己算到一半的解析几何。他抿了抿唇，拿起笔，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解释：“这里用了点到直线的距离公式，代入坐标就行。”

“哦——”苏晓阳拖长了调子，眼睛亮了亮，“谢啦。”

陈默摇摇头，转回去继续做题，心跳却比刚才快了半拍。他能感觉到身边的人重新坐直了，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拉的声音很轻，偶尔会传来一两声低低的嘀咕。

窗外的梧桐叶又被风吹得晃了晃，阳光移了个位置，落在陈默的手背上，暖暖的。他写着写着，忽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啊”。

转头一看，苏晓阳正皱着眉，用手揉着鼻子，面前的课本上落了一小撮粉笔灰——大概是刚才老师擦黑板时飘过来的。他的鼻尖有点红，看起来有点狼狈，却没抱怨，只是冲陈默无奈地笑了笑。

陈默犹豫了一下，从自己的笔袋里拿出一包干净的纸巾，递了过去。

苏晓阳愣了愣，接过来，说了声“谢了”，拆开抽出一张，仔细地擦了擦鼻子和课本。阳光透过窗户，刚好照在他低头的动作上，脖颈的线条很清晰。

陈默重新转回头，看着练习册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却忽然觉得，这个靠窗的位置，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槐树叶的清香，也带着点少年身上干净的气息。他低下头，笔尖落在纸上，留下一个比刚才更稳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