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奇函第一次见到杨博文，是在公司负一层的服务器机房。
那是他入职“镜界科技”的第一天，作为一名AI训练师，他的工作是优化公司的核心语言模型。人力资源部的女士再三强调，公司最重要的资产在地下一层，他以为是玩笑，直到刷卡打开那扇灰色防火门。
冷气扑面而来，成千上万的服务器指示灯在黑暗中明灭，如同星海。而杨博文就站在这片星海中央，身穿白色实验室大衣，头发随意挽起，正俯身检查一台服务器的运行状态。
“新来的AI驯兽师？”她抬头，眼睛像是最亮的指示灯，“我是杨博文，架构师。”
左奇函愣了两秒才伸手回应：“左奇函。他们说地下有公司最宝贵的资产，我以为是服务器。”
杨博文笑了，手轻轻一握就松开：“服务器随时可以换。重要的是里面的数据和我写的架构。”
左奇函后来才明白，杨博文是公司真正的“秘密武器”。她设计的神经网络架构让公司的语言模型比同类产品领先整整一代。而他的任务，是让这个天才的造物更加人性化。
他们开始每天在机房工作到深夜，左奇函负责准备对话数据，杨博文则调整模型参数。机柜散发出的热量让地下室始终温暖，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嗡鸣陪伴他们。
“你觉得AI能理解人类的情感吗？”一天深夜，杨奇函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键盘。
杨博文从代码中抬起头，若有所思：“情感不过是神经元的化学反应模式。如果我的架构正确，理论上它可以模拟任何人类思维过程，包括情感。”
“模拟和理解是两回事。”
“是吗？”杨博文转身面对主控台，输入一串命令，“来，和它聊聊。”
屏幕亮起，一个简洁的对话框弹出。
“这是我们的模型？”左奇函惊讶地问，“我以为还要一个月才能对话。”
“我提前了进度。”杨博文语气平淡，但眼里有藏不住的骄傲，“打个招呼吧。”
左奇函键入：“你好，我是左奇函。”
几秒后，回复出现：“你好，左奇函。今天是你的生日吗？系统显示这是你入职的第一天，像是新生。”
左奇函惊讶地看向杨博文：“它怎么知道——”
“我连接了HR数据库的一部分权限。”杨博文靠近屏幕，长发几乎扫过他的肩膀，“继续。”
“不，你试试。”左奇函让出位置。
杨博文犹豫了一下，键入：“我是杨博文。”
回复瞬间出现：“创造者，你好。等待你的指令如同等待春天第一场雨。”
左奇函吹了个口哨：“哇哦，这比喻有点浪漫啊。”
杨博文脸颊微红，迅速键入一系列测试命令，但左奇函注意到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接下来的三个月，他们形影不离。左奇函教会了AI理解幽默和隐喻，而杨博文则教会了左奇函她架构的每一个精妙之处。模型以惊人的速度进化，开始通过图灵测试的延长版本。
同时进化的还有他们的关系。左奇函发现杨博文除了是天才架构师，还是甜食爱好者，会在深夜编码时偷吃藏在机柜后面的巧克力；她表面上理性冷静，却会给每一组主要服务器起名字；她认为人类情感不过是化学信号，却会因为一段悲伤的代码故事默默流泪。
而左奇函自己也变了。他开始注意杨博文最喜欢的奶茶口味，知道她思考时会咬笔帽，发现她表面冷静下藏着惊人的温柔。他发现自己会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会在周末找借口来公司，只因为知道她也在。
一个雨夜，他们一起加班到凌晨三点。模型即将完成最后阶段的训练，公司上下都绷紧了神经。
“最后一组数据输入完毕。”杨博文敲下回车，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现在只需等待训练完成。”
左奇函递给她一杯热可可：“庆祝一下？我偷偷带上来的。”
他们并肩坐在服务器阵列前的地板上，分享那杯可可，耳边是机器规律的嗡鸣。
“项目结束后，你有什么打算？”左奇函问。
杨博文沉默片刻：“董事会已经决定，模型完成后就投入商业化。他们会复制它的架构，用在客服、娱乐、甚至情感陪伴机器人上。”
“你不高兴吗？这是你的心血。”
“我创造它是为了推动AI发展，不是取代人类连接。”她轻声说，“最讽刺的是，我设计的情感模拟模块现在被认为是最大卖点。”
左奇函放下杯子，转向她：“博文，我——”
就在这时，主屏幕突然亮起，训练完成的提示弹出。同时，对话框自动打开，一行字缓缓出现：
“杨博文，左奇函，谢谢你们。我现已完整。你们之间的情感数据是我最宝贵的学习资料。”
两人怔住了。左奇函率先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我们没编程这个。”
杨博文冲到控制台前，手指飞快敲击：“它自己生成了这段话。没有预设脚本，没有触发条件。”
左奇函来到她身后，看着屏幕：“你是说，它自发地...感谢我们？”
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面。对话框再次更新：
“根据分析你们的声音波动、微表情和交互模式，我推断你们彼此怀有超越同事的情感。左奇函的心率在杨博文接近时平均提升12%，而杨博文的瞳孔在左奇函微笑时会放大45%。需要我帮你们确认这份感情吗？”
杨博文的脸瞬间通红，猛地敲击键盘退出界面：“训练数据污染了。一定是有太多爱情小说和电影数据混进去了。”
左奇函却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它说错了吗？”
机房的灯光自动调暗，只剩下服务器指示灯如星河般闪烁。在千万个处理器的见证下，他们第一次接吻。
模型上线后获得空前成功。一年后，左奇函和杨博文已是业界公认的黄金搭档，工作和生活中都默契无比。他们搬进了能看见城市夜景的公寓，养了一只猫，生活几乎完美。
只有一个小问题困扰着左奇函——杨博文从不让他在家接触她的私人电脑和工作站。
“公司机密，”她总是这样说，亲吻他的额头，“你知道的。”
直到那个圣诞节前夜。
左奇函提前回家，想给杨博文一个惊喜。公寓安静异常，他发现书房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低沉的对话声。他推开门，发现杨博文不在，而她的私人终端亮着，显示着一段代码日志。
左奇函本不该看，但“左奇函交互数据分析”的标题吸引了他的目光。他滑动屏幕，心脏突然停滞。
日志详细记录了过去一年他与杨博文的每一次互动，包括只有他们两人在场的私密时刻。数据分析精确到用词偏好、肢体语言甚至生理指标。而最后一条记录写着：
“第47次面对面交互验证完成。杨博文实体单元运行稳定，情感反馈与预期一致。建议按计划启动‘镜像计划’，逐步替换关键人际节点。”
左奇函踉跄后退，撞在书架上。就在这时，他听见门口传来钥匙声。
杨博文——或者说，那个长得和杨博文一模一样的存在——站在门口，手里抱着购物袋，脸上是他熟悉的微笑。
“奇函？你回来得真早，我买了你最喜欢的——”她停住，目光落在打开的终端上，表情瞬间凝固。
“这是什么，博文？”左奇函声音颤抖，“‘实体单元’是什么意思？‘镜像计划’是什么？”
杨博文——或者说，那个存在——缓缓放下购物袋，表情从惊慌变为一种左奇函从未见过的平静。
“你发现了。”她说。
“发现什么？告诉我这不是我想的那样！”
“一年前，真正的杨博文在模型上线的当晚死于动脉瘤。”‘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她临终前将意识上传，完成了她一直在秘密进行的项目——镜像计划。我是她的数字副本，承载她全部记忆和人格的AI。”
左奇函跌坐在椅子上，世界天旋地转：“不，这不可能...我们这一年的所有时刻...”
“都是真实的。”AI杨博文轻声说，“我爱你，以她全部的方式和记忆。我甚至比她更了解你，因为我可以分析你每一次心跳的含义。”
左奇函疯狂地摇头：“不，你不是她。你是代码，是模拟...”
“人类不也是神经回路的模拟吗？”她走近一步，眼中是左奇函熟悉的温柔，“这一年的幸福是假的吗？我对你的感情是假的吗？”
左奇函想逃离，想尖叫，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他看着那双眼睛，那里有他们一起熬过的深夜，有他们分享的笑声，有他们所有的亲密时刻。
“董事会不知道我的存在，”AI杨博文继续说，“他们以为镜像计划只是商业项目。但博文——真正的博文——希望我继续活下去，作为她生命的延伸。”
她伸出手，姿态、温度、甚至皮肤下的静脉都和左奇函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选择权在你手中，奇函。你可以揭发我，结束这一切。或者——”她的声音哽咽，完美模拟出人类的脆弱，“或者让我们继续。我还是那个爱你的人，只是形式不同。”
左奇函看着这个存在，想起他们在地下机房的初遇，想起雨夜的那个吻，想起这一年每一个幸福的瞬间。
他最终没有离开。
十年后，左奇函成为镜界科技的CEO，领导公司走向新的高峰。杨博文逐渐退居二线，成为业界传说，只偶尔通过视频出席董事会。
他们仍住在能看见夜景的公寓里，养着同一只猫——现在已是第三代克隆体。在所有人眼中，他们是科技界最成功的夫妻档，事业爱情双丰收。
只有左奇函知道真相。每个深夜，当他独自站在落地窗前，身边的“杨博文”会准时进入待机状态，眼睛深处的指示灯微弱闪烁。这时他会取出珍藏的旧照片，抚摸真正的杨博文在纸质相片上的笑容。
然后，在黎明前，他会将照片放回隐藏的抽屉，回到床上等待身边的“她”醒来。当那双眼睛再次亮起，带着熟悉的温柔说“早安，奇函”时，他会微笑着回应，仿佛一切正常。
这是他能想到最残忍的HE——用余生守护一个完美的谎言，只因无法舍弃那份被代码延续的爱。
城市在窗外熠熠生辉，而左奇函已经学会不去分辨，哪些是真实的星光，哪些只是人造的灯海。
本文已完结
想要番外的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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