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的海底,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四肢百骸传来的尖锐痛楚狠狠拽回。冰冷的雨水无休无止地打在脸上、身上,混合着泥土和草木腐烂的气息,渗入她每一道伤口,带来刺骨的寒意。
苏幕遮蜷缩在坡底的枯叶和泥泞中,肩膀处传来的剧痛最为猛烈——那是被地枭利爪划过的地方,皮肉翻卷,鲜血不断渗出,将周围的衣物和雨水染成暗红。加上从陡坡滚落时造成的多处磕碰和擦伤,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摔碎的瓷娃娃,连动一根手指都困难至极。
雨水在她苍白的脸上肆意横流,在秀挺的鼻梁凹陷处积起一汪小小的水洼,颤巍巍的,仿佛凝固的泪珠。
那只可怕的地枭似乎已经离开了,林间只剩下雨声和死寂。她不知道聂九罗和炎拓能不能找到这里,绝望如同藤蔓,伴随着失血带来的冰冷,一点点缠绕上心脏,勒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意识即将再次被黑暗吞噬时,远处传来了声音。
是脚步声。
踏在湿滑落叶和泥地上,沉稳,却不急促,正朝着她这个方向而来。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骤然亮起。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一点点掀开了沉重无比的眼睑。
模糊的视线里,最先映入的是一双鞋。款式老旧,沾满了泥泞,看起来一点也不时兴。
她的目光顺着沾满泥点的裤腿缓缓上移,掠过深色的、略显陈旧的衣摆,最后,定格在那张脸上。
苍白,瘦削,五官没什么出奇,但那双眼睛……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化不开的阴郁。
是他。那个跟在南山猎人首领蒋百川身边,气质神秘阴冷的男人——邢深。
邢深确实是来找“蚂蚱”的。那只不听话的地枭私自跑出来,有他看管不力的责任,也只有他,能用特殊的方法将其寻回。
但他没想到,先找到的不是蚂蚱,而是一个倒在泥水里的女人。
气息奄奄,浑身是伤,尤其是肩膀上那道狰狞的爪痕……是蚂蚱留下的。他几乎能肯定。
一个普通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还被蚂蚱所伤。真是……自找的,也是倒霉透顶。
他冷漠地审视着她,如同看着路边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他的世界里,没有多余的同理心,尤其是在这种麻烦缠身的时候。他脚步未停,打算直接从她身边绕过去,继续寻找那只惹祸的蚂蚱。
然而,就在他即将与她错身而过的瞬间——
一只冰冷、沾满泥污和血迹的手,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猛地抬起,死死攥住了他深色衣袍的下摆!
那力道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执拗。
邢深的脚步顿住了,阴郁的目光垂下,落在那个抓住他衣角的女人脸上。
她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眼睛半睁着,瞳孔有些涣散,却依旧固执地看向他,苍白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乎微不可闻、却清晰钻入他耳中的气音:
“救……救我……”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混着泥污和可能的泪水,狼狈不堪。那双原本应该充满灵气和色彩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濒死的灰败,以及一丝不肯熄灭的、对生的渴望。
邢深站在原地,面无表情。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他却像毫无知觉。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有雨声淅沥。是视而不见,继续前行,还是……
他看着她死死攥住自己衣角的那只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那是她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