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那个位于城市另一端的小小公寓的。记忆像是断片的录像带,只剩下一些模糊的片段:机场冰冷的灯光,出租车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以及用尽最后力气拧开家门钥匙的瞬间。
她甚至没力气开灯,也没力气整理那两大包被塞得乱七八糟的行李,只是凭着本能甩掉鞋子,一头栽进柔软的床铺里,几乎是立刻就被拽入了昏沉的睡梦中。
这一觉睡得极其不安稳。
梦里光怪陆离:福利院孩子们纯真的笑脸与小王老师缠着纱布的手交替闪现;聂九罗在昏暗灯光下锐利又带着一丝脆弱的眼神;炎拓在车里握着刮刀,那审视冰冷的目光;还有那个假冒司机、力气大得惊人的男人挥来的巴掌带着凌厉的风声;最后是红色警报灯疯狂旋转,刺耳的鸣响仿佛要撕裂耳膜……
她像是在无尽的迷雾里奔跑,身后是看不清面容的追逐者,沉重疲惫,却不敢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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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开眼时,房间里一片昏暗。
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只有缝隙里透进一丝橘红色的余晖,提示着黄昏已至。苏幕遮躺在原地,花了十几秒钟才让昏沉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确认自己正躺在熟悉的床上,身处安全(至少暂时安全)的家中。
她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来,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目光习惯性地扫过这个承载她日常与梦想的小小空间。
这是一个典型的艺术家工作室兼住所。靠窗的位置摆着巨大的画架,一幅完成了一半的油画蒙着防尘布,隐约透出底下浓烈而压抑的色彩基调。旁边是堆满颜料、画笔、调色板和各种稀奇古怪小玩意的木质工作台,显得有些杂乱,却自成一种蓬勃的创作生态。
墙壁上挂满了她的作品,有色彩奔放的风景写生,也有结构精巧的静物素描,更多的是些意境朦胧、带着个人情绪探索的画作。几个完成到一半的雕塑泥稿随意地搁在角落的架子上,蒙着一层薄灰。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颜料和旧纸张混合的独特气味,这是属于她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然而此刻,这份往常能让她瞬间平静的熟悉感,却无法驱散心头那沉甸甸的压抑。柔山之行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将她原本规律平静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她摸索着拿起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按亮屏幕。
刺眼的光线让她眯了眯眼。时间显示已是晚上六点多。她睡了几乎整整一天。
屏幕上,除了几条无关紧要的新闻推送和软件更新提示外,一条未读消息赫然映入眼帘。
发送者:聂九罗。
苏幕遮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指尖带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点开了信息。
消息内容很简单,只有一行字:
「你那边怎么样了?」
发送时间,是五个小时前。那时,她大概还深陷在那场混乱疲惫的梦境里挣扎。
窗外,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正被地平线吞噬,夜幕开始降临。房间内没有开灯,手机屏幕的光映在苏幕遮脸上,明明灭灭。她看着那条简短的消息,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那个明艳又神秘的女人在发出这条信息时,或许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与探寻。
五个小时过去了。
她现在,该怎么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