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甘之如饴

源仲领着柏麟去撷香林，两人打算挨着卷卷另外盖一栋房子，有狐族有不少人前来帮忙，不到半个月就完工了。自从棠华做了有狐族族长，方外山内外一片清明。

柏麟坐在院子里慢慢地喝着茶，脸色有些苍白。栅栏轻轻一响，他回过头看去，只见源仲一身天青色衣裳，头上戴着斗笠，手里提着竹篓和鱼竿兴高采烈地回来了。

“柏麟你看，这条鱼好不好？”

源仲将竹篓举到他面前，开心得像一个等待夸奖的孩子。

柏麟低头一看，是一条大青鲤，竹篓的口径做得小了些只能塞进去一半，还有大半截鱼腹和鱼尾都露在外面。

柏麟不禁莞尔，“确实好”，他放下茶碗起身接过竹篓去了厨房，随口吩咐道，“你去梨树下取一坛葡萄酿来”

源仲正要跟上去，听了他的话转身喜滋滋地取酒去了。

厨房里，柏麟放下鱼听着脚步声远了，这才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眨眼间，他又变回了在天界的模样，柏麟看了一眼还在蹦跶的青鲤，如今他的神力已经无法使用半分，不知道还能陪源仲多久。

柏麟日日待在院子晒太阳，大梨树开花了，源仲软磨硬泡地劝了小半个时辰才说动他前去。

柏麟主动拉着源仲的手慢悠悠地往前还没走出几步，他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忙惯了，骤然闲下来感觉骨头都酥了。”

源仲心中一紧，“阿麟，这几日你怎么穿着帝君神服？好像自我受伤醒来之后你就不怎么穿过常服了，你以前不是说不合适吗？”

柏麟停下脚步，笑道，“这里没有凡人，穿一穿也无妨，以前千万年的穿着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下界后才脱下几年就不适应了”，说罢不忘转身狐疑道，“你不喜欢吗？”

源仲看着他淡定的谈笑风生心中酸涩不已，原来神灵说起谎话来也是这般从容自然，他微微偏过头避开柏麟的目光，“你怎么穿都是最好看的神灵”

“尽会贫嘴”

随着他们一步步靠近，渐渐的可以闻到风里带来的阵阵清香。过了一会儿，源仲慢慢地停下脚步，柏麟愣了愣，抬眼一看，瞬间露出了笑容。

大梨树开的一年比一年好，他和源仲第一次在这里埋下葡萄酿时，梨花只开了一半，花瓣在风中簌簌落下，那时的他忍不住驻足欣赏，同时又感慨世事无常。如今想必这景象较当年更要美上几分，他却心事重重早已没有了赏花的心思。

源仲拉起他的另一只手合掌捧在手心里，“柏麟，我们成亲吧”

雪白的花瓣纷纷飘落，柏麟无奈的闭上了双眼，一行清泪悄然滑落。

源仲把他拉入怀中轻轻地抱着，像是护着一束芬芳的梨花，生怕一不小心落下一个花瓣来。

“和我成亲，好不好？”

柏麟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眼前模糊的眉眼，终是展颜一笑，“我答应你”

婚期定在两日后，喜服是源仲从人族的铺子里精心挑选的，他仔细的剪了窗花，一个个展开都是红红的“囍”字。

婚礼那日，源仲早早地穿好喜服在门口等着。

房间内，柏麟摸索着穿好衣裳，汗水不争气地布满了额头，他正准备伸手，一只手先他一步取了梳子，子非一边为他束着发，一边不忘语出惊人，“第一次给神灵束发，一会儿定要把源仲迷得神魂颠倒！”

婚礼进行的还算顺利，源仲没有声张，来的宾客也就隔壁的卷卷、五尊器灵以及棠华，一群人围坐在院子里划拳饮酒，还算热闹。

柏麟看着他们兴致勃勃的样子，心里终于有些幸福的感觉，他见源仲和棠华搬了喜饼出来，正要起身帮忙，谁知耳边传来司命的声音，只得寻了个借口离开了。

后院的竹林里，司命向柏麟禀报战神的近况，见他身体虚弱以为是凡间的时限将至一个劲的叹气，看他身着喜服又一时感慨万分，话说了半天都没在重点上，终于说到战神却是她和别人许了终身，约定相伴到老。

柏麟没有解释身体的状况，听到战神时也没有什么反应，这或许就是天道的示意:战神自有她的缘法，而他也有自己的使命。

司命渡给他几分神力，还要嘱咐些什么，柏麟想着源仲看不到他应该着急了，不等司命说完转身就往回走。脚下还没迈出几步，身体一轻就被人抱了起来，源仲附身亲了他一口，“我来接你一起回家”

柏麟被他的大胆惊得瞠目结舌，待回过神来人已经进了院子。柏麟一咬牙索性敛去尴尬神色，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笑盈盈地任他抱着进了房间。

关上门，柏麟起身一把将他按在喜被上，“源仲，你都知道？”

“我醒来的第二日就发现了……若非我一味强留，你早就离开了，不用出手救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源仲仰头看着他有些空洞无神的眼睛，在心里将自己一遍遍地凌迟，泪水没入枕头里。

柏麟心中一痛，“源仲，我做任何事情都会权衡利弊，之前找战神是如此，决定留下来陪你是如此，选择救你亦是如此。遇上你之前我从未想过放弃无情道法，觉得三界很重，只有无情才能做到不偏不倚，公平公正地对待苍生万物。我救你不仅是因为我心中有你，更重要的是你让我意识到爱一个人和爱苍生并不矛盾，若心中无小爱，何谈大爱？我早知道救你会遭受反噬之苦，但还是选择这样做，因为我是神，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不公滋长邪恶蔓延”

源仲早已泣不成声，“原来你爱我，唯一眷顾我的神灵却为救我而死。”我终于爱上了这个世界，终于学会了如何爱你，却要永远的失去你了。

“源仲，我爱你，如今你爱上了这个世界这就是我来这里的意义，死对于我来说并不可怕，若是为了你而死，我柏麟甘之如饴。”

源仲伸手捧住神灵的脸，诚挚地吻了吻他的嘴角，“果然如此，你来到我的身边便是上天对我最大地恩赐，阿麟……”

柏麟伸手把他整个人拥在怀里，“别哭了小狐狸，来到你的身边我很开心且从未后悔过，你要答应我好好应用神手的力量，选择你最喜欢的方式尽你所能地好好活下去”

源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我答应你，阿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