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依然带着夏末的余威，透过教室的窗户斜斜地洒在课桌上，粉笔灰在光柱中缓缓飞舞。林夏眯着眼，看着讲台上唾沫横飞的数学老师，手里的笔无意识地在课本空白处画着圈。

“所以这个函数的最小正周期是......”老师的声音突然停顿，“后排那位同学，对，就是你，站起来回答一下。”

林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慌忙站起，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课本上的函数图像在她眼里扭曲成一片模糊。

“选C。”一个极轻的声音从右后方传来。

林夏不确定地重复：“选C？”

老师推了推眼镜，表情缓和了些：“嗯，坐下吧，认真听讲。”

她如释重负地坐下，趁老师转身写板书时，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沈清风正低头记笔记，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仿佛刚才那句提示只是她的幻觉。

这是高二开学的第三周，林夏和沈清风做同桌已经十五天。说是同桌，其实是邻桌——新学期班主任实行“单人单桌，分组学习”的新政策，六张桌子拼在一起，三三相对。林夏和沈清风的桌子恰好相邻，都靠在窗边。

下课铃响起，数学老师前脚刚走，教室里就炸开了锅。

“刚才真是吓死我了，”林夏转向沈清风，“谢谢你啊。”

沈清风合上笔记本，淡淡地说：“不用谢，正好听到了而已。”

他的语气总是这样，不冷不热，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林夏有时候觉得，他们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明明坐得这么近，却总觉得遥不可及。

沈清风是班里出了名的“高冷学霸”，成绩稳居年级前三，话却少得可怜。而林夏则是那种成绩中上、性格开朗的普通女生，喜欢看漫画，会在课本上涂鸦，和朋友聚在一起叽叽喳喳。

这样两个人，本不该有太多交集。

直到那个闷热的下午，一切都开始悄然改变。

周五的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九月的天气依然炎热，操场被晒得发烫。体育老师宣布今天的内容是八百米测试，引来一片哀嚎。

“要命啊，这么热的天跑八百米！”林夏的好友周雨萌挽着她的胳膊，整个人几乎挂在她身上。

林夏拍了拍她的背：“早死早超生，跑完就周末了。”

站在起跑线上，林夏深吸一口气。她的体育成绩一直平平，尤其是长跑，每次测试都像上刑场。哨声一响，她随着人群冲了出去。

第一圈还好，第二圈刚开始，她就感觉肺部火辣辣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阳光刺眼，汗水顺着额头流进眼睛，视线开始模糊。

就在距离终点还有一百米左右的地方，她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后眼前一黑，失去了平衡。

预想中与地面撞击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落入了一个有力的臂弯中。

“林夏！林夏！”

恍惚中，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很熟悉，却想不起是谁。然后她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周围的惊呼声和脚步声混杂在一起，越来越远。

醒来时，林夏发现自己躺在医务室的床上，额头上放着冰袋。校医正在记录什么，而床边站着一个人——沈清风。

“我...怎么了？”她声音沙哑地问。

“中暑晕倒了，”校医头也不抬地说，“多亏这位同学及时把你送过来。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恶心吗？”

林夏试着坐起来，一阵头晕又让她躺了回去。沈清风下意识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那一瞬间的接触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谢谢...”林夏小声说，不敢看他的眼睛。

沈清风迅速收回手，插回裤兜：“不客气。既然你醒了，我就先回教室了。”

他离开后，校医笑着说：“那男生挺关心你的，一路抱着你跑过来，急得满头汗。”

林夏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沈清风？急得满头汗？这和她认识的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优等生简直判若两人。

那天放学，林夏的眩晕感已经基本消失。她收拾书包时，发现沈清风的数学笔记本还放在桌上——他走得太急，落下了。

犹豫了一下，她把笔记本塞进自己的书包。正好明天是周末，可以借口还笔记本，给他发条消息。

回到家，林夏忍不住翻开了那本笔记。沈清风的字迹工整有力，每一页都条理清晰，重点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翻到最后一页，她愣住了。

空白页上用铅笔淡淡地画着一只趴在窗台上的猫，线条简单却生动传神。那只猫林夏认识，是经常在学校后墙出没的流浪猫，她偶尔会偷偷喂它火腿肠。

沈清风也会注意到这种小事吗？

她拿出手机，对着笔记本拍了张照，打开微信，在联系人列表里找到那个几乎没聊过天的头像。

「你的数学笔记本在我这，今天谢谢你」她键入文字，附上照片。

几分钟后，手机震动了一下。

「谢谢。周一给我就行」

典型的沈清风式回复，简短直接。林夏撇了撇嘴，正准备放下手机，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身体好点了吗？」

她惊讶地睁大眼睛，赶紧回复：「好多了，可能就是有点脱水」

「多补充电解质，单纯喝水不够」

「知道啦，学霸连这个都懂？」

「常识而已」

对话到此为止，但林夏盯着手机屏幕，莫名觉得心情很好。那个看似冷漠的同桌，似乎并不真的那么难以接近。

周一一早，林夏提前十分钟到教室，把笔记本放在沈清风桌上。他进来时，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有些事情确实不一样了。

数学课上，林夏走神时，沈清风会轻轻敲一下她的桌子示意她集中注意力；当她遇到不会的题目，犹豫要不要问时，他偶尔会主动问：“需要讲解吗？”；课间他去接水，会顺手把她的杯子也带上。

这些小变化细微得几乎无人察觉，连林夏自己都怀疑是不是想多了。直到某天英语课，老师让分组讨论，他们的桌子自然而然凑在一起。

“我觉得这道题选B，因为后面提到了......”周雨萌侃侃而谈，林夏却走神了，盯着沈清风的手指出神——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课本边缘，节奏稳定。

“林夏，你觉得呢？”英语老师突然点名。

她猛地回神，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沈清风自然地接过话头：“我们正在讨论，林夏认为D也有可能，因为文中这个细节......”

他流畅地化解了尴尬，课后却对林夏说：“上课专心点。”

“知道啦，沈老师。”林夏吐了吐舌头。

沈清风无奈地摇摇头，但林夏分明看到他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十月中旬，学校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文化节。班里决定表演一出短剧，班长动员所有人参与。

“林夏，你画画好，负责背景道具吧？”班长分配任务。

“没问题。”林夏爽快答应。

“沈清风，你文笔好，帮忙写剧本怎么样？”班长转向一直沉默的沈清风。

所有人都以为他会拒绝，毕竟沈清风从不参加这类集体活动。但令人意外的是，他点了点头：“可以。”

放学后，几个负责短剧的同学留下来讨论。沈清风的剧本写得确实精彩，情节紧凑，对话幽默，完全颠覆了他平日沉默寡言的印象。

“沈清风，你太厉害了！”林夏由衷赞叹，“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会写故事。”

沈清风只是淡淡地说：“兴趣爱好而已。”

讨论持续到天黑，结束时外面下起了雨。林夏没带伞，正发愁怎么去公交站，一把黑色的伞撑在了她头顶。

“我送你。”沈清风简短地说。

两人并肩走在雨中，伞不算大，为了避免淋湿，他们靠得很近。林夏能闻到沈清风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合着雨后泥土的气息，莫名让人安心。

“其实，”沈清风突然开口，“我看到过你在后墙喂猫。”

林夏惊讶地转头：“啊？什么时候？”

“很多次。”他看着前方，“我也经常去喂它，只是时间不同。”

“所以你笔记本上才会画那只猫？”林夏恍然大悟。

沈清风点点头：“它叫小橘，我已经带它做过绝育了。”

这个新发现让林夏兴奋不已，原来他们之间早有共同点，只是彼此不知道。一路上，他们聊了很多关于猫的话题，沈清风的话比平时多得多，甚至露出了少见的笑容。

到公交站时，雨已经小了。林夏上车前，沈清风突然说：“明天周六，我通常上午去喂猫，要一起吗？”

“好啊！”林夏答应得飞快。

车开走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脸颊发烫。这算不算约会？她不敢确定。

周六早上，林夏准时来到学校后墙，沈清风已经在那里了，小橘正蹭着他的裤脚撒娇。

“给你带了点猫零食。”沈清风递给林夏一小包鱼干。

他们蹲在地上看小橘吃得津津有味，晨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沈清风的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林夏突然觉得，这一刻的沈清风格外真实，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学霸，而是一个也会对小猫微笑的普通男孩。

“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林夏斟酌着用词，“疏离？”

沈清风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转学过一次，初中时。”

林夏安静地听着，没有催促。

“那时候和几个朋友很要好，以为会是一辈子的友谊。”他语气平静，眼神却飘向远方，“后来因为一些误会，闹得很不愉快。毕业时，几乎所有人都站队，我成了被孤立的那一个。”

小橘吃完了鱼干，满足地蹭着沈清风的手。他轻轻挠着它的下巴，继续说：“所以高中转学后，我觉得保持距离对大家都好。”

林夏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她终于明白沈清风的“高冷”不过是一层保护壳，而现在的他愿意向她展示脆弱的一面，意味着某种信任。

“不是所有人都会那样的。”她轻声说。

沈清风转头看她，阳光在他眼中闪烁：“也许吧。”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悄然改变。回程的路上，他们的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谁都没有刻意避开。

文化节前夕，准备工作进入最后阶段。林夏画的背景板受到一致好评，而沈清风的剧本更是被老师们称赞有深度。

“你们两个配合很默契啊，”班长开玩笑地说，“下次班级活动还指望你们了。”

林夏偷偷瞄了沈清风一眼，发现他耳尖微微发红。

最后一次排练结束已是傍晚，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俩收拾残局。夕阳把整个教室染成金色，沈清风站在窗边，整个人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

“林夏，”他突然叫她的名字，声音比平时低沉，“谢谢你。”

“谢我什么？”

“很多。”他走向她，在一步之遥处停下，“谢谢你捡到我的笔记本，谢谢你喂猫，谢谢你不厌其烦地找我说话。”

林夏感觉心跳加速，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沈清风似乎有些紧张，罕见地词穷了。他深吸一口气，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细长的盒子，“这个，送给你。”

林夏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精致的画笔，笔杆是淡淡的蓝色，像是夏日晴空的颜色。

“为什么送我礼物？”她声音微微发颤。

沈清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记得你晕倒那天吗？我抱着你跑去医务室的时候，你在半路上醒了一下，说了一句话。”

林夏茫然地摇头，她完全不记得了。

“你说，‘沈清风，你笑起来应该很好看’。”他微微扬起嘴角，那个笑容温柔得让林夏屏住呼吸，“那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女孩真奇怪，自己都那样了，还关心别人笑不笑。”

窗外，晚风吹拂着树叶，沙沙作响。远处传来篮球落地的声音，和一阵模糊的笑声。

“林夏，”沈清风轻声问，“我可以吻你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林夏看着眼前这个男孩，看着他眼中映着的自己和整个夏天的温柔，轻轻点了点头。

那个吻很轻，像是夏日的风，带着青春的羞涩和悸动，落在她的唇上。

当他们分开时，林夏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细长的盒子：“好巧，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沈清风打开盒子，是一支黑色钢笔，笔夹上刻着一行小字：愿清风常伴。

“我是不是该说‘礼尚往来’？”沈清风笑着问。

“不，”林夏摇摇头，认真地说，“应该说‘两情相悦’。”

窗外，夏末的风温柔地吹过校园，吻醒了所有藏在心底的秘密和悸动。

未完待续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