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的窗棂糊着旧报纸,晨光透过纸缝钻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黑瞎子是被松塔的香味弄醒的,睁开眼时,张起灵正蹲在火塘边,手里拿着根细铁丝,串着松塔在火上烤,侧脸被火苗映得柔和。
“醒了?”张起灵头也没抬,把烤好的一颗递过来,“刚熟。”
黑瞎子接过来,烫得直甩手,还是忍不住往嘴里塞。松仁的香甜混着烟火气,比城里任何点心都对味。“我说,你这手艺真该发扬光大。”他含糊不清地说,“开个‘哑巴张松塔铺’,保准火。”
张起灵没理他,只是往他手里又塞了颗。阳光爬上他的手腕,红绳结在光里泛着暖光,和“瞎折腾结”缠在一起,像两团拧不开的火苗。
白天的时光过得很慢。黑瞎子拿着根竹竿在附近的溪里钓鱼,鱼钩是用铁丝弯的,鱼饵是挖来的蚯蚓,半天也没钓上一条,倒把自己弄成了泥猴。张起灵就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红绳,慢慢编着什么,偶尔抬眼看看他,嘴角会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喂,哑巴张,你看我像不像姜太公?”黑瞎子举着空鱼竿吆喝,“愿者上钩,懂不懂?”
张起灵放下红绳,起身往溪边走,弯腰在水里摸了摸,再起身时,手里已经拎着两条银光闪闪的鱼,巴掌长,在阳光下蹦跳。
“……”黑瞎子默默收起鱼竿,“算你厉害。”
晚上就着篝火烤鱼,鱼皮烤得焦脆,撒上从附近摘的野花椒,香得人直咽口水。黑瞎子吃得急,被鱼刺卡了喉咙,张起灵递过来半碗醋,看着他龇牙咧嘴地喝下去,眼里的笑意藏不住了。
“笑什么笑?”黑瞎子瞪他,“有本事你别吃。”
张起灵拿起一条鱼,细心地挑出刺,递到他嘴边。黑瞎子愣了愣,张嘴咬住,鱼肉的鲜混着对方指尖的温度,在嘴里化开。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他们在木屋周围种了些从山下换来的土豆,张起灵翻地时,黑瞎子就在旁边捣乱,把土扬得满天飞;下雨的时候,两人就坐在火塘边,一个编绳,一个讲些道上的趣事,黑瞎子的故事大多离谱,张起灵也不戳破,只是偶尔嗯一声,算是回应。
有天傍晚,黑瞎子从山下的小镇换东西回来,肩上扛着袋盐,手里还攥着支红玫瑰——花瓣有点蔫了,是他从路边采的。“看,给你的。”他献宝似的递过去,“别总摆弄那些红绳,也看看活色生香的。”
张起灵接过玫瑰,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找了个空酒瓶,灌了点溪水,把花插进去,摆在窗台上。夕阳的光落在花瓣上,竟显得格外好看。
“你还别说,挺会摆弄。”黑瞎子凑过去看,“以后咱在屋前种点花?玫瑰、月季、喇叭花……怎么俗怎么来。”
张起灵点头,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黑瞎子——是个新编的红绳结,比之前的都复杂,上面缀着两颗松籽,像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给你的。”
黑瞎子接过来,套在手腕上,和另外两个结挤在一起,红得热闹。“这叫啥?”
“团圆结。”张起灵说。
黑瞎子笑了,突然觉得左眼的红好像真的淡了些,就算不戴墨镜,看眼前的人、窗台上的花、手腕上的结,也清晰得很。
夜里起了风,吹得窗纸哗啦啦响。黑瞎子被冻醒,迷迷糊糊往身边摸,摸到一片温热的皮肤——张起灵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呼吸均匀,手腕上的红绳缠着他的,像解不开的锁。
他往对方怀里缩了缩,闻着对方身上的松脂香,心里踏实得很。
原来所谓的“终极”,既不是青铜门后的秘密,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传奇,就是这样寻常的日子:早上的烤松塔,午后的钓鱼竿,傍晚的玫瑰,夜里交缠的红绳,还有身边这个人温热的体温。
黑瞎子蹭了蹭张起灵的肩膀,嘴角扬起个笑,重新闭上了眼。
窗外的风还在吹,屋里的火塘余烬未灭,映得三个红绳结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像三个依偎在一起的小月亮。
这盲途,走到这儿,才算真的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