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断尘在颠簸中恢复意识。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辆经过改装、内部空间被最大限度利用的厢式货车里。身下是简陋但固定的担架床,胸口伤处的剧痛被一种强效镇痛剂暂时压制,变成了一种沉闷的、无处不在的钝痛。车辆显然在恶劣的路况上行驶,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他的伤口,让他额头渗出冷汗。
“醒了?”许墨尘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就着车内昏暗的灯光,查看一张古老的羊皮地图,上面标注着复杂的地形和模糊的灵能流向。“我们已经在路上了,去止戈山。”
张断尘偏过头,看到开车的竟然是陈止。这个沉默的巨汉操控着方向盘,动作稳定得与车辆本身的摇晃形成鲜明对比。副驾驶座上,林夙正擦拭着她的狙击枪零件,眼神警惕地透过深色车窗扫视着外界。
“我们……在哪?”张断尘的声音干涩沙哑。
“横穿第七废弃区。”林夙头也不回地回答,“这里是旧时代战争的遗留地,辐射和灵能乱流干扰严重,能有效避开大部分追踪。”
“米娅和白聆呢?”
“在后面那辆车上。”许墨尘指了指后面,“米娅开着她那辆破车,带着白聆和一些必要的设备。分开行动,目标更小。”
正说着,车载通讯器里传来米娅元气十足的声音:“呼叫前车!报告!我这边的‘空间扰频器’运行正常!就是这路况……啊啊啊!又一个坑!我的宝贝减震器!”
接着是白聆微弱但清晰了不少的回应:“导航信号稳定,根据陈止先生提供的路线,预计还需要四十八小时才能抵达止戈山外围。”
张断尘沉默地听着。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韧性运转着。许墨尘的决断,林夙的警惕,陈止的可靠,米娅的技术,甚至白聆也在努力克服恐惧,承担起自己的职责。
而他,却成了需要被保护、被运送的“累赘”。这种无力感,比伤口的疼痛更让他难以忍受。
他尝试再次感应体内的力量,回应他的依旧是那片被无形枷锁禁锢的死寂。眉心的印记微微发烫,仿佛在提醒他神明的注视无处不在。肩膀上的机械甲虫安静地趴伏着,复眼红光规律闪烁,像一颗嵌入血肉的冰冷宝石。
旅程并不平静。
第七废弃区并非无人区。这里盘踞着躲避追捕的堕落觉醒者、因辐射变异的怪物、以及一些信奉邪神的疯狂聚落。他们不止一次遭遇袭击。
有一次,一群被称作“掠食者”的变异体在夜间发动突袭。它们速度快如鬼魅,能融入阴影。当时张断尘正因伤口感染而发着高烧,意识模糊。
他听到林夙狙击枪冷静的点射,听到陈止如同磐石般挡在车外的怒吼和拳风,听到许墨尘一边给他注射退烧药剂一边低声咒骂这该死的世道。
在意识昏沉的间隙,他似乎感觉到,有一只冰冷而稳定的手,曾短暂地按在他的额头上,一股微弱却精纯的灵能试图疏导他体内紊乱的气息,那是林夙的力量。
还有一次,他们需要穿越一片弥漫着致幻孢子的沼泽。米娅的车陷进了泥潭。是陈止,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男人,直接跳进齐腰深的、散发着恶臭的泥沼中,用他那非人的力量,硬生生将车推了出来。当他回到车上时,古铜色的皮肤上沾满了污泥,却依旧沉默地回到驾驶位,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许墨尘则利用一切停车休整的间隙,研究张断尘的诅咒和那枚永恒印记。他甚至尝试用一些极其危险的、接近禁忌的药剂,刺激印记产生反应,好几次都差点引发剧烈的能量反噬,将自己和张断尘都置于险境。
“别……白费力气了。”有一次,张断尘在剧痛中醒来,看到许墨尘眼镜后那双布满血丝、却执着得可怕的眼睛,忍不住说道。
许墨尘只是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闭嘴。你的命是我的,在我同意之前,你没资格放弃。”
这些点点滴滴,如同微弱却持续的星火,温暖着张断尘那颗在绝望与愤怒中几乎冰封的心。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尽管前路未知,尽管强敌环伺,尽管自身依旧虚弱。
但他有了必须坚持下去的理由。
不仅仅是为了救回陆闻樱,不仅仅是为了向容栖和神明复仇。
也为了这些……在他坠入深渊时,依旧没有松开手的人。
在一次短暂的休整时,张断尘靠坐在轮胎旁,看着远处正在调试设备的米娅和记录数据的白聆,看着擦拭武器的林夙和检查车况的陈止,最后目光落在正对着地图沉思的许墨尘身上。
他忽然低声开口,像是在问许墨尘,又像是在问自己:
“止戈山……真的有希望吗?”
许墨尘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坚定:
“没有希望,就杀出一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