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狼谷一役，虽重创北境三部，却折了兰陵萧氏的麒麟子。消息传回，朝野震动。
孙子迁抱着萧矜池的尸身，在风雪中走了三天三夜。回到大营时，整个人如同被抽去魂魄的兵俑，唯有眼底燃烧着骇人的血色。他以铁腕手段整顿残军，用兵愈发狠厉决绝，不再有任何顾忌，仿佛要将所有悲恸与怒火都倾泻在敌人身上。
接连收复三州，兵锋直指北境王庭。
然而，朝中的猜忌与暗箭却比敌人的刀剑更致命。主和派联合受损的皇子势力，弹劾孙子迁“拥兵自重”“擅启边衅”。粮草补给屡被拖延，援军迟迟不至。
腊月三十，除夕夜。北境最后的精锐集结于饮马川，做困兽之斗。
是夜，军中粮尽，士兵只能以雪充饥。孙子迁独自坐在帅帐中，面前摊开着那方染血的油纸包——里面是一枚刻着“池”字的羊脂玉佩，和一小截干枯的墨竹。那是萧矜池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报——！敌军夜袭！前锋营已破！”
喊杀声震天而起。孙子迁平静地戴上头盔，系紧染血的玄色披风，提起那杆跟随他多年的银枪。
“传令，死战。”
那一战，天地同悲。江东儿郎在绝境中爆发出最后的血性，以血肉之躯抵挡着数倍于己的敌人。孙子迁银甲尽赤，枪下亡魂无数，如同战神临世，所向披靡。
直到一支淬毒的冷箭，从背后射穿了他的心口。
他身形一顿，缓缓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箭镞。毒性迅速蔓延，视线开始模糊。
恍惚间，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青松书院里，穿着月白学袍、眉眼清冷的少年，正站在竹影下，淡淡看着他。
“萧矜池……”他喃喃着，染血的手紧紧握住怀中那枚玉佩，仿佛握住最后一点微光。
他猛地挺直脊梁，用尽最后力气将长枪插入地面，支撑住即将倾倒的身体，面向南方，那是江东的方向。
玄色披风在凛冽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如同永不屈服的旗帜。
“江东……未败……”
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骄傲，最终消散在北境的风雪中。
将军战死，屹立不倒。
主帅阵亡，北境军心溃散，最终虽勉强守住防线，却已无力进取。朝廷趁机派来新的统帅，接管兵权。
消息传回江东，举城缟素。那个说着“江东有我就不会败”的少将军，终究将热血洒在了遥远的北境。
数年后，西晋王朝崛起，横扫六合。江东孙氏在内无明主、外无强援的困境中，苦撑数载，终在历史的洪流中，审时度势，归于晋朝。
史书工笔，只会记载北境之战的胜负，晋朝一统的辉煌。无人会详细描摹雪狼谷那支拼死来援的“商队”，也无人会记得饮马川那个至死面向故土的将军。
更无人知晓，曾有两个少年，一个热烈如骄阳，一个清冷如月光，在书院的海棠树下，有过怎样短暂的相遇；在江心的沙洲上，立下过怎样惊心动魄的盟约；在北境的风雪中，又有过怎样未来得及说出口的深情。
历史的尘埃，终将掩埋个人的爱恨与悲欢。
唯有那枚染血的玉佩，与一截枯竹，被孙氏后人秘密珍藏，证明着那段尘封的往事，证明着在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背后，曾有人真心许下过诺言，并以生命为祭。
浮生若梦，江山如棋。局终人散，唯余清风明月，寂照千古。这一切终究是“浮生若梦，一纸清白”。
（本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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