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率先迈步,走向餐厅那扇紧闭的双开门,脚步比之前更加轻缓,如同猫行。
其他人紧随其后,连赵建国这样步伐沉稳的人,也下意识地踮起了脚尖。
餐厅的门是厚重的实木,推开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在这极端安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五人动作一顿,紧张地环顾四周,尤其是周芳手中的米粒——依旧灰白,看来,这种程度的声响,尚在规则允许的容忍范围内。
餐厅内部比公共休息区区更加宽敞,但也同样破败,数十张长条餐桌蒙着厚厚的灰尘一些椅子东倒西歪,没有窗户,只有几盏昏暗的吊灯提供照明,最里面是一个巨大的配餐窗口,此刻紧紧关闭着,后面黑黢黢的,看不清厨房内部,整个餐厅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五个客人。
李思明小心翼翼地走到餐桌旁,用手指抹了一下桌面,看着指尖厚厚的积灰。
李思明这里好像很久没用过了。
李思明那我们的食物是哪来的?
张薇指了指配餐窗口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推车。
张薇是那里。
张薇和我们房间门口送餐的推车一模一样。
苏晚走到配餐窗口前,尝试向内窥视,但里面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她注意到窗口下方的台面上放着一本边缘卷曲封面油腻的硬皮笔记本。
苏晚拿起笔记本,轻轻吹开封面上的浮灰翻开。
苏晚看来有前辈留下了入住体验报告。
笔记本里的字迹大多潦草模糊,很多页面被撕毁或沾染了不明污渍,她快速浏览着能辨认的部分。
“第三天了,护士的眼神…没有焦点,像是在看我又像是在看别处…”
“夜里总听到隔壁有挠墙的声音…规则说无视,但我怕…”
“食物味道越来越怪…像…算了,不能浪费…”
“有人试着去四楼…再也没回来…”
“钥匙…保管好钥匙…它们有时候会自己转动…”
“安静…不够…要…成为寂静…”
最后的字迹极度扭曲,几乎无法辨认。
苏晚信息量不小。
苏晚护士可能视为感知异常、食物问题确认,四楼,尤其是404,是明确的禁区,钥匙可能会自己动,以及「安静」和「成为寂静」可能是不同的概念。
赵建国成为寂静?
赵建国什么意思?
苏晚大概就是…从保持安静,变成寂静本身。
苏晚听起来像是某种哲学命题,但在这里,恐怕意味着物理层面的消失。
就在他们研究笔记时,配餐窗口后面的黑暗深处,突然传来了一声清晰的金属托盘掉落的“哐当”声。
声音响亮,远超30分贝。
五人瞬间汗毛倒竖,猛地后退,紧盯着那漆黑的窗口。
周芳米变了!
她手心那撮白米,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灰黑色。
苏晚退出去!快!
五人迅速且无声地退向餐厅门口,就在他们即将踏出餐厅时,配餐窗口的黑暗中里,缓缓探出来半张脸——一张极度浮肿的、惨白的眼珠完全上翻,只留下眼白的厨师脸,它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望着天花板,嘴角裂开一个僵硬的笑容。
没有追击,没有声音,它就那样看着、笑着,直到五人全部退出餐厅,轻轻带上门,将那恐怖的景象隔绝在内。
回到安全的走廊,众人才感觉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李思明那…那是什么?
李思明厨房里的,也是…「医护人员」?
李思明通讯里刚才有杂乱的电流声,提到了「后厨违规,噪音源处理」。
苏晚看来制造噪音的不只有客人。
苏晚这地方的员工,偶尔也会犯错,而犯错,似乎会引来处理,这算不算内部管理混乱?
赵建国管它混不混乱,那鬼样子我可不想再看第二次。
这次的探索虽险象环生,但收获颇丰。
他们获得了关于规则、环境和潜在危险的宝贵线索。
回到307房间后,五人围坐在一起,用气声交流着信息。
李思明在地上用灰尘画出简易的楼层结构图。
李思明我们目前在第三层。
李思明公共休息区、餐厅、我们走过的部分走廊,根据笔记本提示,四楼是禁区,我们需要弄清楚一到二层的情况,以及找到安全获取更多食物和水的途径。
苏晚护士夜间查房路线似乎固定,但我们不确定是否只有一名护士。
苏晚钥匙会自己转动,意味着即使反锁,也未必绝对安全。
苏晚我们需要一个预警系统,除了周奶奶的米。
张薇我…我穿着制服的时候,如果能非常靠近门,似乎能更清晰地听到一些内部通讯,关于巡逻排班和区域状态…
苏晚很好,这就是情报优势。
苏晚接下来,我们白天分两组谨慎探索一二层,绘制地图,寻找资源。
苏晚晚上,张薇负责监听通讯,我们根据情报决定是否反锁房门。
周芳行,老身的米能感应门外是否有邪祟长时间停留。
第二天夜里,熄灯后,张薇穿着蓝色制服,将耳朵紧贴在门板上,努力分辨着那模糊的通讯。
张薇听到「夜班巡逻,三楼层序,西侧起,预计间隔,四十五分钟」。
苏晚西侧起,到我们东侧的307,中间有足够的时间,等它查过一次后,我们反锁门,直到下一次巡逻前再打开。
苏晚策略生效了,当晚护士查房后,他们成功反锁了房门,获得了几个小时的安心睡眠。
苏晚第三天,平静。
苏晚第四天,食物开始明显变质,面包长出霉点,水有异味,他们开始依靠找到的压缩饼干和矿泉水。
苏晚第五天夜里。
张薇今晚的排班有变动,增加了「随机抽查」,通讯里强调「注意钥匙孔」…
一股寒意掠过众人的心头。
苏晚立刻示意所有人远离门板,尤其是钥匙孔的位置。
苏晚随机抽查和注意钥匙孔…
苏晚难道…
她的话音未落,轻微的金属摩擦的窸窣声,从门锁处传来。
不是钥匙插入的声音,而是仿佛有什么细小的僵硬的东西,正试图从锁孔的另一端,缓缓探进来。
周芳猛地抬手,手心中的米粒正迅速变得漆黑。
周芳门外有东西在看!
恐惧瞬间攫住了所有人,那不是护士查房,规则里没有提到的东西来了,它正在通过钥匙孔,向里面看。
苏晚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在昨天找到的那半瓶矿泉水上,她一把抓过瓶子,拧开盖子,用一种近乎舞蹈般轻盈迅捷的动作,悄无声息地冲到门边,将瓶子里剩余的水,猛地对着钥匙孔泼了过去。
噗——
一声仿佛冷水滴在烧红铁板上的声音从锁孔另一端传来。
紧接着,一声尖锐到超越人耳听力极限却能让灵魂都搞到刺痛的嘶吼在门外响起,又戛然而止,锁孔的窥探感瞬间消失。
周芳手中的米粒,黑色迅速褪去,恢复灰白。
死寂,只剩下房间五个人粗重却极力压抑的呼吸声。
李思明那…那是什么?
苏晚谁知道呢,可能是喜欢偷窥的变态,也可能是锁孔成精。
苏晚不过看来,它不喜欢被人泼冷水,下次可以考虑带点辣椒水。
赵建国丫头。
赵建国你刚才…太乱来了。
赵建国怎么想到用水泼的?
苏晚背靠着门,一条腿曲起,姿态看似放松,但目光锐利地扫过门锁。
苏晚没办法。
苏晚赵大叔。
她拿起空瓶,对着昏暗的灯光看了看。
苏晚它都凑到眼前了,总得打个招呼,那东西挑了个钥匙孔,说明它至少部分遵守物理规则。
苏晚水嘛,用途广,成本低,动静小,算是个万能试探,看来它好像不太喜欢。
李思明靠着墙壁滑下来,脸色发白,推了推眼镜。
李思明万一…万一它不怕水,反而被激怒了呢?
苏晚那就证明它口味独特,咱们再想别的辙。
苏晚放下瓶子,拍了拍手边的金属短棍。
苏晚总不能它看着,我们就干等着。
苏晚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有时候你得主动出题,而不是光等着答案。
张薇抱着膝盖,声音微弱地插话。
张薇刚才…里面的通讯全是杂音,现在恢复正常,只说「异常波动已平息」,没提我们。
周芳默默换掉了门缝下颜色变深的米粒,重新撒上几颗洁白的。
周芳邪祟已退,气机未平。
周芳都歇着,老身守着。
后半夜在一种极度紧绷的平静中度过,每个人都无法真正入睡,任何细微的声响都足以让人心脏漏跳一拍。
当清晨的灯光挣扎着亮起时,门口传来的不再是轮子的轻响,而是一种粘稠的拖拽声。
一个变形的金属托盘被塞进来,上面的食物呈现出不自然的青黑色,覆盖着菌膜,恶臭扑鼻,塞到房间最远的角落。
苏晚看来疗养院的餐饮部门正式罢工了。
苏晚后厨的创新菜谱终于突破了人类底线。
没人对这份早餐有任何想法,他们沉默地分食了最后一点压缩饼干和小半瓶水,干涩的饼干碎划过喉咙,微量的水湿润着干裂的嘴唇。
李思明蹲在地上,用手指在灰尘上划拉着简易的地图。
李思明食物和水没了…
李思明一楼锁着的地方多,二楼还有些空病房没搜过,也许…
赵建国太冒险。
赵建国开门就是赌命,谁知道里面有什么。
赵建国苏晚的目光落在地图上「护士站」的标记上。
苏晚换个思路。
苏晚一楼的「护士站」,正在用。
苏晚那里可能有钥匙,能开储藏室、药房,或许还有记录、信息,总比撞大运强。
张薇那里肯定有护士…
苏晚大概率。
苏晚但比起未知的病房,「护士站」的目标明确,我们知道可能会遇到什么,知道它们按规则行事。
苏晚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能在它们眼皮底下“借”点东西的计划。
目标就此定下,白天的剩余时间在紧张的筹备中流逝,他们用碎布条缠紧鞋底,李思明优化路线,苏晚用旧衣服和铁丝做了个简易的布袋,赵建国检查着他的短棍,周芳静坐保存体力。
傍晚熄灯前,五人最后一次围坐。
苏晚记住,我们的优势是规则。
苏晚只要我们不越线,不制造噪音,不闯禁区,它们也不能随便动手。
苏晚我们是客人,这次是去“借”东西,不是去打架,潜行和速度是关键。
灯光熄灭黑暗吞噬一切,他们耐心等待,直到张薇确认夜班护士已完成第一次巡房。
苏晚行动。
五道黑影滑出307,融入走廊的黑暗,脚步轻若无声,呼吸压到最低,身体紧贴着墙壁阴影,下楼时,一楼走廊更宽敞,也更破败,霉斑几乎覆盖了整个墙面,形成扭曲的图案。
远处,一扇磨砂玻璃门后透出稳定的微光——护士站。
在转角处,苏晚抬手止住队伍。
苏晚张薇,再确认。
张薇深吸气,将耳朵贴近冰冷的墙面,集中精神感知。
张薇里面一个状态「待机」没动。
苏晚看向赵建国和李思明,打了个手势,两人点头,无声地投入另一侧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