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书昀第一百零八次刷新着考研论坛的页面，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子上敲打。电脑旁边是她刚刚热好的牛奶——父亲裴勇准时在晚上九点送进来的，一如既往。

“烦死了...”她小声嘀咕，新建了一个帖子。

【标题】：我爸是不是有病？刚满二十就把我当成年人踢出门？

【内容】：我才大四啊！一边实习一边考研，这是人干的事吗？我就是个普通的社恐，为什么要同时面对职场和学业的双重暴击？我爸还说这是为了我好，让我学会独立。我只想在家躺平当个爸宝女怎么了？别人的爸爸都舍不得女儿吃苦，我爸倒好，急着把我往外推。刚成年的幼崽不该被保护吗？非要这么急着让我成长？

发送完毕，裴书昀气鼓鼓地端起牛奶喝了一口，温度刚好，一如她父亲二十年如一日的细心。

她没想到，几分钟后就有了回复。

用户【匿名用户89757】留言：这样的父亲不好吗？总比控制狂强。他给你自由，你却抱怨？

裴书昀瞪大了眼睛，手指飞快地敲打键盘。

用户【书昀今天也在躺平】回复@匿名用户89757：自由？这叫不负责任好吗！我根本不想这么早独立，我还没准备好！

熙蒙漫不经心地扫过屏幕，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他刚刚绕过三个防火墙，找到了傅隆生需要的资料，顺手点开这个被他标记为“浪费时间”的论坛，就看到这个不知好歹的帖子。

控制狂干爹？他太了解了。傅隆生那种人，表面上给他们这群养子最好的教育和资源，实际上每一个指令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个发帖人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控制。

他正准备关掉页面，却发现对方回复了。看着那理直气壮抱怨父亲“不负责任”的文字，熙蒙莫名感到一阵烦躁。

匿名用户89757：你想要什么样的准备？手把手教你如何呼吸？你父亲显然相信你的能力，而你在拼命证明他不该这么想。

书昀今天也在躺平：@匿名用户89757你懂什么？我爸以前从来不会这样逼我！我高三压力大的时候，他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我生病的时候，他请假陪我；我说想要什么，他从来没有拒绝过！现在突然就变了，我适应不了不行吗？

熙蒙的手指停在键盘上，突然有些恍惚。这样的父亲...听起来如此陌生。

匿名用户89757 ：所以他是突然开始关心你的未来？多么可怕啊。

书昀今天也在躺平：@匿名用户89757关心和逼迫是两回事！我今天只是想让他帮我给实习报告提点意见，他却让我自己搞定。这合理吗？我可是他唯一的女儿！

唯一的女儿...

熙蒙想起傅隆生书房里那张合影——他和他所有的“孩子”们。但傅隆生说过“狼从不养废物”，一旦他们失去了价值，他一定会马上抛弃他们的。一定会。

就像上个月，大哥差一点没有回来，他却责备大哥能力不行。

他深吸一口气，点开发帖人的主页，翻看她过去的帖子。

【爸爸又给我买了新出的游戏，明明上周才说过我再买就打断我的腿哈哈哈】

【今天生日，老爸给我做了整整一桌菜，全是我的最爱！】

【感冒了，爸爸熬的梨汤永远是最好喝的】

每一条帖子，都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熙蒙心上。这种琐碎而真实的关爱，是他从未体验过的。

他回到最新的帖子，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很久。

匿名用户89757：你在炫耀。

裴书昀看到这三个字，愣住了。

书昀今天也在躺平：@匿名用户89757 什么？

匿名用户89757：你在炫耀你有一个爱你的父亲，却装作在抱怨。真够狡猾的。

裴书昀脸一红，有种被看穿的心虚。她确实经常在论坛上用抱怨的语气实则炫耀父亲的关爱，这是她和父亲之间心照不宣的小游戏。

书昀今天也在躺平：@匿名用户89757才不是！我是真的很烦恼！你是没见过真正的控制狂父亲，才会这么说！

熙蒙冷笑一声，脑海中浮现出昨晚的晚餐——每人面前一盘西湖醋鱼，傅隆生亲自下厨。那是他们中有人“不听话”后的固定节目。看着一桌年轻人面对酸得倒牙的鱼肉愁眉苦脸，傅隆生却笑得温和：“多吃点，对身体好。”

干爹只会在他们不听话的时候做西湖醋鱼来暗戳戳惩罚我们，看着我们愁眉苦脸和如临大敌的表情暗自高兴，熙蒙愤愤地想。

匿名用户89757：我干爹只会用西湖醋鱼惩罚人。我们要星星，他连天空都会锁起来。

裴书昀眨了眨眼，突然明白了什么。

书昀今天也在躺平：@匿名用户89757所以你是在嫉妒我吗？我爸爸会每天做我喜欢吃的饭，我要星星，我爸爸就不会给月亮。你干爹可以吗？jpd嘻嘻

熙蒙猛地关上笔记本电脑，呼吸有些急促。

“小王八蛋。”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裴书昀，还是在骂自己，抑或是那个远在公寓里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