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四十七分。
最后一个走位调整完毕,最后一句台词落地,最后一场戏的灯光效果调试完成,当导演说出“好,今天就到这”时,排练厅里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混合着疲惫和释然的叹息。
“结束了。”桑余第一个瘫坐在地板上,仰面躺倒,“我感觉我的骨头已经散架了。”
“你的台词本还在我这儿。”黎听雪合上平板,声音里也带着罕见的倦意。
“不管了,让它在天上飞一会儿吧……”桑余有气无力地摆手。
阮苏苏坐在舞台边缘,双腿悬空轻轻晃动。
她看着眼前这一切——凌乱的道具、散落的剧本、东倒西歪的矿泉水瓶,还有横七竖八瘫在地上的同伴们。
排练结束了,明天就要正式录制了,这个他们打磨了整整十天的“家”,终于要迎来真正的观众。
灯光暗下,只留几盏安全照明。
“都还活着吗?”李治良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
“还剩一口气……”桑余哼哼。
“脑子是木的,但灵魂还在挣扎。”刘旸闭着眼睛说。
李治良走过来,手里拿着几瓶水,他先递给瘫在地上的桑余一瓶,又走到黎听雪面前递一瓶,然后是顾宁璇、刘旸、松天硕、王建华……最后,他走到舞台边,在阮苏苏身旁坐下,递给她一瓶拧开过的水。
“谢谢。”阮苏苏接过水小口喝着。
水温刚好,不凉不烫。
李治良没说话,只是坐在她旁边,也看着眼前这片“战后废墟”,过了一会儿,他轻声开口:“这十天,辛苦大家了。”
“辛苦是辛苦,”松天硕睁开眼睛,笑了,“但爽也是真爽,好久没这么痛快地排过一个本子了。”
“确实。”刘旸坐直身体,接过王建华递来的水,“本子扎实,团队合拍,排起来带劲。”
桑余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现在对明天的演出又期待又害怕怎么办?期待是因为咱们这戏真的好看,害怕是因为万一演砸了……”
“不会演砸。”顾宁璇重新戴上眼镜,语气平静,“该做的我们都做了。”
“宁璇说得对。”李治良接话,声音在安静的排练厅里格外清晰,“这十天,每个人付出了多少,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担心,是相信,相信我们打磨过的本子,相信我们彼此的默契,也相信我们自己的专业。”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明天上台前,可能会紧张,可能会心跳加速,可能会觉得这里没做好那里没到位,但记住,那都是正常的,上台后,就像我们这十天排练的任何一次一样,沉浸进去,享受这个过程,相信对手戏的伙伴,就够了。”
阮苏苏侧头看他,昏黄的灯光下,李治良的侧脸线条柔和,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这十天,他睡得比谁都少,要考虑的比谁都多,但他此刻坐在她身边,脊背挺直,语气平稳,安静地立在那里,就足以让人安心。
“治良,”桑余忽然说,“你好像从来没慌过,从第一次排练到现在,永远这么稳。”
李治良笑了笑:“怎么会不慌,只是慌没用,不如把慌的时间拿来想怎么解决问题。”
“那你现在慌吗?”黎听雪问。
李治良沉默了几秒,诚实地说:“慌,怕你们太累影响发挥,怕灯光音效出岔子,怕临场有意外,但更多的,”他看向排练厅中央那个用胶带贴出的直播区域,“是期待,期待这个我们一点点搭建起来的家,能被观众看见,能被理解,能被喜欢。”
排练厅里安静下来,远处的城市灯火透过窗户。
“好了,收拾东西,回去休息。”李治良站起来,拍拍手,“今晚谁都不许熬夜,手机静音,好好睡觉。”
“是是是,李妈妈。”桑余爬起来,伸了个夸张的懒腰。
大家都笑了,气氛轻松下来,开始收拾散落的剧本、道具、个人物品。
阮苏苏从舞台边缘跳下,开始帮忙归拢地上标记走位的胶带。
“苏苏,这个我来。”李治良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胶带卷,“你去检查一下你的道具包。”
“嗯。”阮苏苏点头,走向角落放个人物品的长椅。
她的背包旁边,放着一个浅蓝色的保温杯,她拿起来,发现是温的,打开,里面是泡好的红枣枸杞茶,温度刚好入口。
她愣住,回头看向李治良,他正蹲在地上和刘旸讨论明天某个走位的细节,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很专注。
阮苏苏捧着保温杯,温热透过杯壁传到掌心。
他从不说什么,只是做。
像一棵树,安静地生长在那里,你需要荫凉时,他就在那里,你需要依靠时,他的根扎得足够深。
“苏苏,发什么呆呢?”桑余凑过来,看见她手里的杯子,眨眨眼,“哟,爱心茶?谁这么贴心?”
阮苏苏脸一热:“治良……”
“我就知道。”桑余促狭地笑,压低声音,“治良对你可真不一样,对我们那是老干部式关怀,对你这是……老父亲式呵护?”
“别瞎说。”阮苏苏拧上杯盖,声音更小了,“他对大家都很好。”
“是对大家都好,但对你尤其好。”桑余揽住她的肩,声音认真了些,“不过说真的,有治良在,我心里就踏实,他那种稳,不是装出来的,是骨子里的,跟着他,就觉得这戏砸不了。”
阮苏苏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不自觉又飘向李治良。
他正帮王建华把一个重道具箱搬到墙边,动作利落,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结实流畅的线条。
“苏苏?”李治良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啊?”阮苏苏回过神。
“发什么呆?累了?”李治良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没发烧吧?”
他的手干燥温暖,碰在额上一触即分。
“没、没有。”她低下头,“就是有点……恍惚,排练真的结束了?”
李治良笑了,那笑容里有疲惫,也有如释重负的温柔:“嗯,结束了,接下来,就交给舞台和观众了。”
“嗯!”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大家陆陆续续往外走,互相道别,互道晚安。
桑余勾着黎听雪的肩,还在争论某个包袱的处理。
阮苏苏背上包,抱起保温杯,走在最后。
“走了。”李治良走到她身边。
“嗯。”
两人并肩往电梯间走。
“治良哥。”她忽然开口。
“嗯?”
“谢谢你,这十天,辛苦了。”
李治良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
夜色里,他的侧脸轮廓有些模糊,“你们也辛苦了。没有你们,这个本子立不起来。”
电梯来了,走进去,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明天,”阮苏苏看着电梯数字跳动,“我们会成功的,对吗?”
李治良也看着镜中的她,笑了:“会的,因为我们准备好了。”
电梯到达一楼,门开,深夜的凉风涌进来。
“我送你到路口。”李治良很自然地说。
“不用了…”
“走吧,顺路。”
他们走出大楼街道很安静,偶尔有晚归的车驶过。
走到路口,桑余的声音传来。
“苏苏,快点啊,我打到车了!”
“哎,来了!”
阮苏苏看向李治良,“那,我先走了?”
李治良点点头,“早点睡,别想太多。明天见。”
“明天见。”
阮苏苏转身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李治良还站在路灯下,见她回头,朝她挥了挥手。
她也挥挥手,然后坐上了车。
……
回到房间,她洗了澡,躺在床上,手机震动,是桑余在群里发消息:「晚安家人们!明天炸翻全场!」
下面跟着一排“晚安”和加油的表情。
阮苏苏也回了个“晚安”,然后点开和李治良的私聊窗口。
光标闪烁,她打了几个字,又删掉。
最后只发了一句:「晚安,明天见。」
几秒后,回复来了:「晚安,苏苏,好梦。」
很简单的六个字,但她盯着看了很久,然后按灭手机,闭上眼睛。
窗外,城市渐渐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