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四世同堂和四喜丸子合作后的第一次正式创意会。
没有固定的座位安排,大家以各种姿势散坐——桑余盘腿坐在地垫上啃苹果,黎听雪靠在墙边用平板做笔记,顾宁璇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王建华和松天硕、刘旸三人挤在沙发上,而李治良和阮苏苏,很自然地挨着坐在白板前的地板上。
“所以,家的归属这个题……”李治良用马克笔敲敲白板,上面还一片空白,“大家先头脑风暴,想到什么说什么,不设限。”
“血缘家庭!”桑余第一个举手,苹果还叼在嘴里,“亲子关系,代沟,催婚催生——经典永不过时!”
黎听雪推了推眼镜:“从社会学角度看,‘家’的概念正在扩展。合租室友、创业团队、甚至线上社群,都可能成为情感意义的‘家’。”
顾宁璇沉吟:“也可以是回不去的家。故乡、老宅、记忆里的某个地方,物理意义上的家还在,但归属感消失了。”
刘旸插话:“哎,我觉得可以做个反讽的——‘智能家居成精了,要把主人赶出家门’!冰箱、扫地机器人、智能音箱联合起义!”
松天硕拍腿大笑:“这个好!扫地机器人每天故意留一撮灰,语音助手故意曲解指令!”
王建华憨厚地笑了笑:“我觉得家就是……累了能回的地方,不管你在外面多狼狈,回家就踏实了。”
一直安静听着的阮苏苏,小声开口:“那……如果一个人,没有那样的地方呢?”
排练室忽然安静了一秒,所有人都看向她。
阮苏苏继续说下去:“我是说,如果一个人,一直在寻找‘家’的感觉,但始终找不到……这种漂泊感,算不算也是一种‘家的归属’?归属那个‘寻找’的过程本身?”
李治良转头看她,眼神温和:“说得好。寻找归属本身,就是一种归属。”
他在白板上写下“寻找”两个字,画了个圈。
“我有个想法,”李治良放下笔,转过身面向大家,姿态很自然地成了讨论的中心,“我们不做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家,而是做一个……选择的家人。”
“选择的家人?”桑余眨眨眼。
“对。”李治良站起来,在白板上画了个大圈,“想象一下,一群毫无血缘关系、背景天差地别的人,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们被迫成为家人,从一开始的格格不入,到后来……”
“到后来,发现彼此才是真正的归属。”阮苏苏轻声接上。
李治良看向她,笑了:“对。”
那一刻,阳光正好移过,落在他带笑的侧脸上。
阮苏苏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像小时候,父亲在客厅黑板上给她讲题,也是这样温和笃定的神态。
“具体设定呢?”顾宁璇问。
“直播合租。”李治良语出惊人,“一群人合租一栋别墅,合同规定必须全年365天、每天12小时直播他们的家庭生活,他们是表演完美家庭的演员,但私下里矛盾重重,被迫在镜头前演戏,在镜头后撕x。”
“哇!”桑余眼睛亮了,“这个设定带感!直播和现实的撕裂感!”
黎听雪快速记录:“可以探讨表演型人格、社交媒体下的亲密关系异化。”
“但内核是温暖的。”李治良补充,目光扫过众人,“他们在表演‘家’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建立了真实的联结,镜头前是戏,镜头后……弄假成真。”
阮苏苏忽然举起手,像课堂上提问的学生:“那……谁是家长?”
问题一出,大家都愣了愣,随即笑起来。
“对啊,一个家总得有家长吧?”刘旸摸着下巴,“谁当爹谁当妈?”
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缓缓聚焦到王建华身上。
王建华愣了一下,笑了笑,开口说道:“虽然我确实很像个大家长,但我觉得这个角色可以交给治良,四世同堂最小的一位成了大家长。”
李治良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顾宁璇点了点头,说道:“嗯……确实可以。”
“而且,我感觉治良确实有那种……稳重的感觉。”桑余点头。
“刚才主持讨论的样子,就很像一家之主。”松天硕补刀。
李治良无奈地笑,摇摇头,却没否认。
他重新看向白板,眼神认真起来:“如果真要这么设定,那这个家长不能是传统意义上的权威父亲,他应该是……被迫成为家长的人。也许自己都还没长大,却要照顾一屋子问题儿童。”
“这个好!”桑余兴奋,“表面沉稳,内心慌得一批的新手家长!”
“那孩子呢?”黎听雪问,“角色怎么分配?”
大家又陷入思考,这时,李治良很自然地转向阮苏苏:“苏苏刚才说的寻找归属感的人,可以具体化成一个角色——家里最小的妹妹,内向,敏感,总是在观察,渴望被接纳,但又不敢主动靠近。”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引导:“她可能是被这个直播家庭收留的,最初像个局外人,但慢慢成为家庭的粘合剂,因为她最需要这个家,所以也最珍惜。”
阮苏苏听得入神,下意识点头:“嗯……她可以总是躲在镜头角落,但眼睛一直在观察每个人,她记得每个人的习惯——大哥喝咖啡不加糖,二姐睡前要听雨声,三哥害怕打雷……”
“但她自己害怕什么?”李治良问。
阮苏苏想了想,“害怕被抛弃,所以特别乖,特别努力,想证明自己值得被留下。”
排练室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阮苏苏,看着这个平时话不多、总是安安静静的女孩,此刻眼睛里闪着一种特别的光。
“就是这个感觉。”李宁良轻声说,“苏苏,这个角色,你来演,好吗?”
不是命令,是询问,是“你愿意吗?”的温柔邀请。
阮苏苏抬起头,很认真地点点头:“好。”
“那我呢那我呢?”桑余举手,“我要当叛逆二女儿!表面怼天怼地,其实最护短!”
“我要当……”
“我可以……”
……
李治良笑着听大家吵吵闹闹,手上马克笔不停,在白板上快速勾勒出角色关系和剧情走向。
他不时总结,引导,把发散的点子收拢成清晰的脉络。
阮苏苏就坐在他旁边,仰头看着白板上越来越满的字和图。
有时李治良写得太高,她看不清,会不自觉微微倾身,有时她想到什么,小声说出来,李治良会转身问她“具体怎么说”,然后把她零碎的想法完善成可行的点子。
“这里,”李治良指着白板上“小妹发现大哥偷偷哭”的桥段,“可以设计成直播意外中断的三分钟,小妹本来要去关设备,发现大哥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开灯,也没有过去,只是默默坐在远处的楼梯上陪着他,直播恢复时,观众只看到兄妹俩一坐一站,谁也没说话,但氛围变了。”
阮苏苏眼睛一亮:“然后……第二天早餐,大哥很自然地给她多煎了一个蛋,虽然什么都没说。”
“对。”李治良笑,“就是这种细腻的、不用说话的改变。”
桑余托腮看着他们,突然冒出一句:“你俩这父女感绝了,一个说,一个接,默契得跟真的一样。”
阮苏苏的脸“腾”地红了,李治良轻咳一声,耳根也有点红:“角色讨论需要,来,我们继续——”
“继续继续!”桑余憋着笑,“‘父女’继续!”
会议在笑闹中继续。
李治良确实像极了一个包容又靠谱的“家长”,照顾每个人的发言,平衡不同的意见,在创意碰撞过热时适时降温,在思路卡壳时巧妙引导。
而阮苏苏,那个“小女儿”的角色仿佛为她量身定制——她的敏感、细腻、善于观察的特质,在这个设定下闪闪发光。
夕阳西斜时,白板已经写得密密麻麻,一个荒诞又温暖、充满喜剧冲突又不失深度的“直播家庭”故事,已初见雏形。
“所以,”李治良放下马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我们的故事,是关于一群表演‘家’的人,最终找到了真‘家’的故事,内核是归属感不是天生的,是选择与共建的。”
“名字呢?”顾宁璇问。
大家又七嘴八舌起来。“直播一家亲”、“戏精家族”、“我的奇葩家人”……
“《我家主播有点狂》。”阮苏苏忽然说。
所有人看向她。
“因为……”她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他们要在镜头前表演完美家庭,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疯狂,但更深层的狂,是……是明明知道这一切是表演,却还是投入了真感情,这种疯狂,才是真正的归属。”
说完,她下意识看向李治良,像在寻求确认。
李治良看着她,看了好几秒,然后笑了,那笑容里有欣慰,有赞赏,还有一种说不清的温柔。
“《我家主播有点狂》,”他重复,点头,“好名字。”
“就这个了!”桑余拍板。
散会时,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大家收拾东西,约好明天带初步的人物小传来,阮苏苏帮忙擦白板,李治良整理散落一地的稿纸。
“今天……谢谢你。”阮苏苏小声说,手里擦着白板,没回头。
“谢什么?”李治良问,把稿纸理齐。
“谢谢你让我演那个角色。”她顿了顿,“也谢谢你……听我说那些想法。”
李治良停下手,看向她。
女孩踮着脚擦白板最上面的字,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你的想法很好。”他说,声音很温和,“那个角色,非你不可。”
阮苏苏的手停了一下。
“真的吗?”
“真的。”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擦着白板,直到每一个字都消失不见。
李治良走到窗边,关上半扇窗,晚风吹进来,带着凉意。
“走了,”他对还站在白板前的阮苏苏说,“明天见。”
“明天见。”阮苏苏转身,对他笑了笑。
李治良也笑了,他关上门,走廊的声控灯应声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