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是急了点，”年昭兰顺着他的话，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只是姐姐那性子，二哥你是知道的，最是要强。若她心里真为这事存了疙瘩，又憋着不说，我怕她钻了牛角尖，反倒伤了身子。”
年羹尧沉默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年昭兰知道，二哥听进去了。
果然，没过两天，桃枝就悄悄告诉她：“小姐，二爷昨日跟老爷在书房说了好一会儿话呢，好像是为了大小姐的婚事。后来老爷便叫管家把那些刚收上来的几家公子画像，又给收起来了。”
年昭兰心中暗松一口气，第一步成了：让家人意识到世兰“状态不对”，并暂时搁置她的婚事。
然而，年遐龄毕竟是父亲，女儿大了总要嫁人再加上不用选秀了，婚事的事也该提上日程。
过了一阵子，年遐龄大概觉得年世兰身体确实恢复得不错，他又悄悄动起了心思。这次他没张扬，只私下叫来了性情温和的长子年希尧商量。
“允恭啊。”（年希尧字允恭）年遐龄捻着胡须，递给年希尧一张单子，“你看看这几家，门第、家风都还过得去。世兰如今…唉，但年家的门楣摆在这儿，配他们也绰绰有余。你替为父去探探她的口风，看她自己…可有中意的？”
年希尧是个温厚的读书人，接到这任务颇有些为难。他思来想去，找了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带着一卷新得的、据说才子佳人都喜欢的《漱玉记》，去了年世兰的院子。
年昭兰“恰巧”也在姐姐这里，正和她一起品着新到的雨前龙井。见大哥来了，她笑着起身让座。
年希尧坐下，闲聊了几句家常，才小心翼翼地步入正题：“世兰，近来身子可大好了？精神头如何？”
年世兰放下茶盏，语气平平：“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年希尧松了口气，拿出那卷话本子，“你看，大哥新得了这个，想着你或许喜欢。”
年世兰接过，随手翻了翻，没说话。
年希尧看着妹妹平静的侧脸，踌躇片刻，才试探着开口：“世兰啊，爹和我…都想着你也到了年纪。这人啊，总要有个归宿。爹的意思是…”他有些含糊地提了单子上排在前面的两家，“家风清正，公子也都是读书明理之人，前程可期…”
年世兰翻书的手指顿住了，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年昭兰在一旁看着，心提到了嗓子眼。
年希尧还在继续：“爹也是为你好，想给你找个安稳的依靠…”
“为我好？”年世兰猛地合上词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尖锐的讽刺，“他知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她下意识地用手臂环抱住自己，仿佛想遮挡什么，眼圈瞬间泛红，声音里充满了压抑已久的委屈和自弃，“我这副鬼样子！背上那么长一道疤！哪家高门大户能真心实意地要我？就算碍着年家的门第娶了，背后指不定怎么嫌弃！说不定…说不定连洞房花烛夜都要被嫌弃碍眼，碰都不愿意碰一下！”
这露骨又绝望的话语像惊雷一样在小小的花厅里炸开！年希尧都惊呆了。
“世兰！住口！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年希尧又惊又痛，脸都涨红了。他从未想过一向骄傲的妹妹，内心竟藏着如此深的自卑和恐惧。
年世兰喊完，自己也愣住了，似乎被自己脱口而出的绝望吓到，随即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眼泪夺眶而出，她猛地扭过头去，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年昭兰连忙上前，轻轻拍着她的背：“姐姐，你别这样想，怎么会有人…”
“为什么不会！”
就在这时，情绪彻底崩溃的年世兰，带着浓重的哭腔，几乎是赌气般地、不管不顾地喊出了那句压在心底的话“
“反正…反正只有十三爷就不会嫌弃我！”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年希尧的心上！
他猛地站起身，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妹妹颤抖的背影，声音都变了调：“什…什么？十三爷？十三阿哥？！世兰！你…你糊涂了不成？！”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年世兰身体一僵，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巨大的羞窘和恐慌让她捂着脸，哭得更凶了。
年昭兰心里“咯噔”一下，暗道“糟了”，这比她预想的“被撞破”可要猛烈多了！她一边紧紧抱着哭泣的姐姐安抚，一边焦急地看向目瞪口呆的大哥。
花厅里一时只剩下年世兰压抑的哭声和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年昭兰看着大哥脸上震惊、茫然、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复杂表情，又看看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姐姐，一颗心七上八下。
虽然过程完全失控，比她预想的激烈百倍，但这最关键的第二步…似乎…也算达到了目的？
只是这烂摊子。
这样想着年昭兰瞅了瞅一旁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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