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迟到了。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我抱着书包匆匆穿过学校后的小公园,只想抄个近路。
然后,我听见了微弱的呜咽声。循声望去,一只浑身湿透的小狗正在湖中心的浮萍上挣扎,爪子扒拉着滑溜的植物,眼看就要沉下去。
几乎没经过思考,我把书包一扔就跳进了湖里。湖水比想象中凉,也更深。我水性其实不算好,扑腾着靠近那只小狗,抓住它后颈时,自己却呛了好几口水,腿也开始抽筋。混乱中,我好像撞到了头,意识变得模糊,最后的记忆是冰冷的湖水淹没口鼻的窒息感。
再醒来时,我躺在地上,有人在给我做人工呼吸。
唇上的触感温热而急促。我费力地睁开眼,撞进了一双极其焦灼的黑眸里。那眼睛的主人看到我醒来,明显松了口气,随即,一种近乎仓皇的情绪闪过,他立刻直起身,避开了我的视线。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轮廓分明,像夏日骤雨里冲出的、带着侵略性的少年。
我还没完全清醒,他又被老师和校医围住。混乱中,他拿起自己湿透的背包,转身就走,背影挺拔却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我甚至没来得及说声谢谢。
那个仓促的吻和那双慌乱的眼睛,成了我对开学日最清晰的记忆。
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当我走进高一(三)班教室,在陌生的面孔中,一眼就看到了他。他坐在后排,脸色阴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更让我无措的是,班主任安排我们成了同桌。
他叫蒋林夜。我知道,因为点名时听到了。但他显然不想和我有任何交集。他划下了清晰的界限,用冷漠和无视筑起高墙。我能感觉到他的厌恶,这让我很难过,也有些委屈。我不是故意的,落水,被他救,甚至……那个吻,都不是我设计的。
我小心翼翼地待在自己的角落,尽量不惹他烦。可他似乎总能轻易搅动我的情绪。他会因为我拧不开瓶盖而皱眉,会在我被嘲笑时突然出现,用更凶的态度赶走那些人,也会在篮球飞来时,毫不犹豫地挡在我身前。
我看不懂他。
他时而冷漠,时而暴躁,时而又会做出一些……让我心跳加速的举动。比如,在暴雨天,把他宽大的运动外套罩在我头上。比如,在我崴脚时(虽然后来知道是装的),笨拙地背起我。
那颗他随手塞给我的薄荷糖,我一直没舍得吃。
我的心,在这些反复的冷热交替中,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我害怕他的靠近,又隐隐期待着他的目光。我开始不自觉地关注他,记住他的喜好,在他需要时,悄悄递上他忘带的文具,拧开他喝的水。
直到那个楼梯间。
他将我堵在墙边,气息灼热,眼神像是燃着暗火。他问我,陈航为什么找我。他的语气那么凶,带着我无法理解的怒气。然后,他吻了我。
那不是人工呼吸。那是一个真正的、带着惩罚和掠夺意味的吻,粗暴,滚烫,几乎夺走了我所有的呼吸和思考能力。
我吓坏了,大脑一片空白。
之后几天,他再次把我推远,比之前更冷。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酸涩得厉害,终于在一个雨夜,忍不住躲在空教室里偷偷哭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回来。
但他回来了,浑身湿透,站在门口,对我说:“我们谈谈。”
然后,我听到了这辈子最让我震惊的话。
他说他乱套了,从救我那天开始。他说他像个变态一样记得那个吻。他说他试过讨厌我,却做不到。他说他看到我和别人说话会不爽,看到我难过他会心疼。
他说……他喜欢我。
巨大的震惊和慌乱之后,一种难以言喻的、隐秘的喜悦,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住我的心脏。在他灼热而紧张的注视下,我耗尽了所有的勇气,说出了那句:
“我……我也是。”
从那以后,一切都不同了。
我们有了心照不宣的秘密。早读课桌下偷偷勾住的小指,他假装无意碰到我手背的指尖,午睡时他悄悄挨过来的手臂,还有他因为我收下别人一幅画而醋意大发的样子……
蒋林夜,这个一开始对我无比冷漠的人,如今却成了我心底最柔软、最甜蜜,也最不知所措的秘密。
我知道这条路很难走,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但当他用那种带着紧张和期待的眼神看着我时,当我感受到他笨拙却又真诚的靠近时,我就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从那个冰冷的湖水里被他救起,到如今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心里。
这段路,走得磕磕绊绊,却让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