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从巷口那声淬着冰碴的“废物”砸在脊梁上开始，江弃疾就懂了——“弃疾”这两个字从来不是祝福，是刻在骨头上的反讽。

七岁那年他攥着画满星图的草稿本躲在墙角，养哥江浩带着一群半大孩子踢翻他的本子，油墨混着泥渍糊成黑团：“还学别人看星星？你连算数都及不了格，跟你那早死的爹妈一样没用。”

他蜷着身子把脸埋进膝盖，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像冬天冻裂的水管。

往后的日子，嘲笑成了日常的背景音。课堂上老师指着他的试卷叹气，同学窃窃私语“天生蠢材”；家里父母留给他的旧物被养母锁进阁楼，养哥抢他的早饭、撕他的课本，说“你占着江家的地方，就该听话”。

他的天赋像被乌云压死的星子，在日复一日的打压里暗下去，连抬头看天的勇气都快耗光。十七岁那年体检，医生说他长期营养不良，精神压力过大，他攥着化验单笑了笑，指甲掐进掌心——原来连身体都在替他诉说煎熬。

他开始习惯沉默，习惯缩在教室最后一排，习惯把写满心事的纸条烧在阳台。

直到某个深夜，他爬上天台看流星，忽然看见天幕裂开道银白星轨，星光里站着个穿星纹长袍的男人。那人银发垂肩，金瞳里浮着整片星空，微笑着朝他伸出手，指尖落着细碎的星屑。

江弃疾的心脏猛地撞在胸腔上。长久以来被压抑的委屈与渴望，像被春雨浇醒的种子，在那抹笑容里疯长。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你是谁？”

“我是阿斯忒里亚，”男人的声音温和如星光漫过荒原，眼神里藏着化不开的担忧，笑意渐渐淡去，转而凝着对无形恶的憎恶，“你可以叫我江平安，你的哥哥。”

“哥哥？”江弃疾猛地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天台栏杆，冰凉的触感让他回神，“我没有哥哥，从来没有。”

养哥的拳头、养母的冷脸、旁人的嘲讽，那些画面在脑海里翻涌，他不信会有这样温柔的人，是属于自己的亲人。

江平安没恼，身影一晃就到了他身前。不等江弃疾躲闪，男人伸手将他揽进怀里，手臂带着不容挣脱的禁锢，却又轻得怕碰碎他。“我是。”他附在江弃疾耳边低语，声音裹着星力，“还记得三岁那年，爸妈带你去山顶看星星，你说想把银河摘下来装在瓶子里？”

江弃疾浑身一僵。那是被岁月埋得最深的记忆——夏夜的风、父母的体温、银河在天幕铺展的璀璨，还有他攥着玻璃罐的小手。

这些画面早被后来的苦难磨得模糊，此刻却在江平安的话语里清晰如昨。

“你总爱画歪歪扭扭的星图，”江平安的手掌轻轻抚过他的后背，像梳理凌乱的星轨，“爸妈把你的画收在红木盒子里，锁在衣柜最上层，上面刻着你的名字。”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后来他们出意外，我被卷进星轨裂缝，回来时你已经被江家收养。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江弃疾的眼眶忽然热了。积压多年的情绪冲破堤坝，他攥着江平安的衣袍，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那些被否定的价值、被掠夺的过往、被压抑的希望，在“亲哥哥”三个字里有了归处。江平安收紧怀抱，星力顺着接触的皮肤涌入他体内，驱散了常年盘踞的寒意。

“别怕。”江平安低头看着他，金瞳里的星光温柔得能溺死人，“以前他们让你困在黑暗里，往后我带你摘星星。你的名字该是救赎，不是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