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撕裂空气的尖啸，刀剑砍入骨肉的闷响，还有叛军狰狞的嘶吼——构成殷玄意识里最后的交响。
他低头，看着数支透胸而出的羽箭，龙袍早已被温热的鲜血浸透。视线开始模糊，金銮殿在眼前晃动。
“云凰……”
他脑中闪过那个女人坠崖时决绝的眼神，他此生唯一的对手。没想到，他刚刚一统天下，竟亡于宵小宫变。
冰冷的刀锋迎面劈来，他闭上眼，帝王的骄傲不容他露出半分怯懦。
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和刺破耳膜的陌生喧嚣。
“嘀嘀——”
“快迟到了，快点！”
殷玄猛地睁开眼。
没有尸山血海，没有金銮殿。他躺在一张柔软得过分的陌生床榻上，头顶是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琉璃盏（吊灯）。
这是何处？阴曹地府竟是这般模样？
他强撑着坐起身，胸腔并无箭伤，身体却变成了一个孱弱少年。他走到一面光可鉴人的“水银镜”（穿衣镜）前，镜中映出一张苍白、陌生，却眉目锐利的脸。
“殷玄……苏家养子……”他喃喃着从床头柜的证件上获取的信息，眼神冰冷，“朕，竟成了寄人篱下的蝼蚁？”
属于帝王的记忆和本能瞬间苏醒。他压下滔天巨浪般的震惊，开始审视这个“新朝堂”。房间奢华却格局怪异，窗外铁盒子（汽车）飞奔，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他，成了这里的孤魂。
傍晚，他被佣人引至餐厅。长长的餐桌旁，坐满了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他们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打量。尤其是一个穿着时髦的年轻男子，嘴角噙着嘲弄的笑——资料显示，那是苏家嫡孙，苏明轩。
殷玄心中冷笑，这等场面，与他前世经历的朝堂倾轧相比，如同儿戏。他面无表情地落座，将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如同帝王审视他的臣子与敌人。
晚宴在一种虚伪的客套中进行到一半。
管家领着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念念小姐，您坐这里。”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约莫六岁年纪，瓷白的肌肤，大大的杏仁眼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怀里紧紧抱着一只略显陈旧的兔子玩偶。她怯生生地走到殷玄旁边的座位，努力地想爬上那对她来说过高的椅子。
殷玄本是随意一瞥。
然而，就在女孩抬起头，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无意间与他视线相撞的刹那——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殷玄脑海中炸开！
那张脸！纵然褪去了所有的凌厉与风霜，稚嫩了十倍，他也绝不会认错！
云凰！
那个与他缠斗半生，最后被他亲手一箭射落万丈悬崖的毕生宿敌！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变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稚童？！
无边的警惕、错愕，以及一种被命运捉弄的荒谬感，瞬间将他淹没。他几乎是本能地进入了备战状态，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晚宴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殷玄走在回房的廊道上，内心依旧波涛汹涌。行至转角，却见那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阴影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幼兽。
苏念抬起头，看到他，那双酷似云凰的眼里瞬间蒙上一层水汽。她犹豫着，伸出小小的、带着奶香气的手，轻轻捏住了他冰冷的衣角。
“哥哥，”她声音软糯，带着一丝哭腔，“我找不到回房间的路了……你能带我回去吗？”
那柔软的触感，和那全然信赖、纯净无邪的眼神，像一根羽毛，猝不及防地撞进殷玄充满铁血与谋算的心脏。
杀了她？以绝后患？
无数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
最终，他眼底翻涌的杀意缓缓沉淀，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偏执的暗流。他俯下身，反手用不容置疑的力道，轻轻握住了那只小手。
“好。”他低沉的声音在走廊回荡，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占有。
“从今日起，你的路，由朕来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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