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身旁哮天早已睡得人事不省。杨戬却在枕头上翻来覆去像在烙饼，睡意迟迟不肯光顾，一闭上眼脑海里就自动回放被白小丁邀请拜访白家时的事。
“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爸爸白宇天，他是北海大学海洋生物系的教授。这位是我的哥哥蓝缡，他目前在北海大学就读，是我爸爸的学生，他们经常一起做实验。”
白宇天是标准的学术宅打扮，吃饭都套着白大褂，头发胡子都潦草得很，被身边清爽的女儿一比，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旁边那位就讲究多了，蓝发扎成顺滑的麻花辫，衬衫毛线背心穿得人模人样，书生气简直要溢出来，比哮天还像乖乖牌学生。
饭桌上，哪吒破天荒地一言不发，只是那眼神恨不得把“小丁哥哥”里里外外解剖一遍。
听说女儿遇险白宇天后悔不迭，当场决定以后出野外都得带上白小丁。什么学业为重，女儿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而蓝缡这家伙，面对三道能杀人的目光居然全程面带微笑礼貌周到，看得杨戬他们心里直咯噔。
好一条有户口、有文凭的“三好”海龙！
一个妖怪在人类家里混得风生水起，反观他们三个天神，纯纯黑户！这像话吗！
这顿饭吃得众人各怀心思，最终是哮天先扛不住这微妙的气氛，埋头猛扒了几口饭，大声夸赞起白小丁的厨艺，顺便踩了杨戬几句试图打破僵局——他可不能先在对视中败下阵来，那也太丢神仙的脸了。
杨戬看着他那副样子心头失笑：「傻狗。」
饭后蓝缡借口观星将三人邀至天台，恰在此时，白小丁从背包里拿出相机和一根黑色羽毛，白宇天眼睛立刻亮了，所有注意力都被『再次出现的星鸥群』吸引过去，浑然不觉楼上即将展开的对话，无意间为四人创造了绝佳的私密空间。
天台上种满了美丽的花朵，就连摆盆也十分讲究，浪漫的与白宇天略显邋遢的造型对比强烈，也不知是因为他有一颗文艺的心，还是由家里的两个孩子在照顾这些花花草草。
“谢谢你们救了白小丁，她是我和老师很重要的家人。”
他的姿态温和有礼，让杨戬一瞬间想起了那个远在天庭的友人。
蓝缡笑着掏出了枚子弹：“我想问诸位天神一个问题，你们有见过这个东西吗？”
只一眼，哮天的瞳孔骤然收缩。杨戬的眉峰狠狠一跳，哪吒周身气压骤降，他踏前一步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你最好解释清楚，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子弹表面繁复的纹路清晰可见——那是天庭特制的诛妖神符，威力骇人管制极严，就连哪吒和杨戬这等品阶的神将都无权配备！
“看来诸位不止是认识，还很了解这个东西啊。”
蓝缡脸色骤冷，周身云雾缭绕消失在了雾中，他的声音空灵鬼魅：“用这个东西的人说他上面有人撑腰，你们就是来给他撑腰的人？”
“贼喊捉贼！”
哪吒眸光一凛，混天绫如血浪翻腾，人已拽着火尖枪直刺而去！红蓝两道身影当即缠斗在一处，法术与神兵撞出铮鸣。蓝缡指诀飞换，冰龙绞杀、刃牢封锁间寒霜阵阵；哪吒则枪出如龙火焰席卷，混天绫护体开路，一时间灵光爆裂令人眼花缭乱。
而战圈之外画风却截然不同，哮天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瓜子正分给杨戬一半，两人看得目不转睛，嗑瓜子的“咔哒”声清脆又突兀。
“主人，还要吗？”
“再来点，这瓜子炒得香，回头问问小丁在哪儿买的。”
“……”
正当两个二货吃的起劲时，一阵极不合时宜的铃声炸响，竟是从哪吒身上传来的——「老不死的来电话——！」
激战中的哪吒动作一滞，差点被冰棱擦过，他格开蓝缡一击趁机伸手入怀摁掉铃声：“……啧，忘了静音。”
蓝缡周身寒气未散，表情却是一片难以言喻的空白，他沉默地看了哪吒两秒，又瞥了一眼那俩嗑瓜子的，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话音未落，哪吒枪尖已再次逼至面门！蓝缡侧首急避，左臂却被混天绫缠个正着。他眼神一厉寒冰顺绫而上，瞬间冻至哪吒肩头，乾坤圈自后轰然撞上蓝缡凝出的冰盾，蒸汽“嗤”地弥漫开来。
待水汽散尽，只见火尖枪尖正对蓝缡眉间，而一枚冰锥亦悬于哪吒喉前。
哪吒眼也不眨：“我们奉命下凡除妖，你呢？那子弹哪儿来的？”
蓝缡默然凝视他片刻，周身杀气倏地一收连退数步撤去冰凌，他拂了拂衣袖好整以暇地落回地面，语气恢复了冷静：“我和老师一直在调查各地污染。就在昨天我找到一座工厂——一座人为投毒、以污染为目的的工厂。它只用了一个月就把周围的土地……变成了彻底的死地。”
“那座工厂被他们内部称为‘净化工厂’，它就藏在白湖区的荒原深处，地图上找不到任何标记。我能找到那里全靠当地地精的指引，它们被土地的痛苦折磨的不成人形，若不是因为足够命大，怕是早就死了。”
蓝缡面露悲悯，杨戬立刻掏出手机搜索，导航地图上那片区域果然一片空白，只有粗略的地形轮廓，而且距离比想象中更远。
“啧，还真不近。”
他嘟囔着，手指飞快地在装备库中选中了【风雷摩托】点击下载。然而进度条刚出现就几乎凝滞，旁边一行小字提示：【物品体积过大，灵质传输中，预计完成时间：23:59:32。】
“搞什么？！这东西居然要下到明天？！”杨戬真要给太上老君这个不靠谱的程序员跪了。
“不必白费力气了。”蓝缡摇了摇头神情晦暗，“你们现在赶去也晚了，那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所有建筑、痕迹，都在一场剧烈的爆炸中被彻底融化夷为平地，唯一能从那片焦土中带出来的只有这个。”
他再次摊开手掌，那枚刻着符文的子弹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四人的目光停在了那枚子弹上：“至于它的来历，如果诸位真想弄清幕后黑手，不妨听我从头讲起。”
…………
那天夜里，蓝缡顺着地精的指引来到了一座废旧工厂附近，这附近的空气差的令人作呕。他无声的地翻过带电的铁丝网轻盈落地，厂房破败的外壳下隐约透着亮光，几处通风口正不合时宜地排出浓烟。
他潜入后发现内部并不像外部那样破败荒芜，惨白的灯光下管道盘踞，很多标注了放射性符号的箱桶堆积在角落里。蓝缡躲避着手持枪械的巡逻人员，几乎所有工人都包裹在厚重的防毒护具里。身材魁梧皮肤粗糙如岩石的犀牛精正大剌剌地坐在控制台前，不仅没穿任何防护，甚至还悠闲地叼着烟，仿佛周遭的化工毒素只是寻常水汽。
蓝缡屏息凝神隐于一堆废弃料桶后，恰好听到了犀牛精对着电话语气谄媚： “王部长您放心，进度一切顺利……是是是，保证干干净净……”
挂断电话后犀牛精脸上的恭敬瞬间化为鄙夷： “哈哈哈哈哈！人类真是愚蠢透顶！为了那几张票子就能亲手给自己的家园投下这么巨量的毒素！还万灵之长？我呸！一群鼠目寸光的玩意儿，现在不还是得乖乖叫我老板！”
冰冷的触感猝然抵上蓝缡的后脑，被防毒面具过滤的声音命令道：“别动，举起手慢慢走出来。”
蓝缡浑身一僵，依言缓缓举起双手从阴影中现身。犀牛精转过身上下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哪来的小虫子，敢钻到我的地盘？”
“你是这座污染工厂的老板？”
犀牛精张开双臂得意道：“哦？看来你都听到了啊。不错，老子就是老板。不过你小子嘴巴放干净点，这儿不叫‘污染工厂’，它叫——‘净化工厂’。”
“净化？这些毁灭河流、扼杀土地的毒素就是你所谓的净化？”蓝缡指向那些渗漏的管道和弥漫的毒雾怒道，“你身为妖怪，为什么要与人类联手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犀牛精嗤笑一声：“噗——你也是妖怪，怎么说话跟那些环保组织的人一个调调？看你这样还是个学生吧？能在人类社会上学的妖怪可不多，怎么，书读多了把脑子读傻了？”
“我能站在这里当然是因为‘上面有人’啊，你根本不懂我为了混到今天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再说了，出这主意的可都是‘聪明’的人类自己！他们清楚得很自己在干什么，不过是比外面高几倍的工资，就能让他们签份协议当什么都看不见了。我？我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他狞笑的对蓝缡身后的人比了个射击的手势：“小子，还有什么问题就去地府问阎王爷吧！”
“砰！”
枪声在密闭空间内炸响，鲜血四溅，蓝缡身后的枪口冒着一缕青烟。他看见犀牛精难以置信地低下头，胸口多了个汩汩涌出鲜血的窟窿。
重物倒地的声音在空旷的工厂里格外刺耳，激起一片尘埃。那个用枪指着蓝缡身穿工厂制服的男人收起武器，冷冷道：“资本家剥削工人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刺耳的枪声引爆了警报系统，凄厉的鸣响与闪烁的红光撕裂了工厂的寂静，男人对蓝缡说：“你快跑吧，安保武装部的人马上就会到，他们不是你能对付的。”
“你是谁？”
“这座工厂的无名之辈罢了。”
那个人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蓝缡来不及多想便向相反的出口方向冲去，通道尽头传来密集而沉重的脚步声。子弹暴雨般倾泻而来，在他身后的金属墙壁上留下密集的弹孔，他敏捷的在错综的楼层间穿梭，突然，一道灼热的冲击力猛地贯穿了他的肩胛。蓝缡闷哼一声，剧痛间顺势滚入一堆废弃的集装箱后，张开了淡蓝色的防护罩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他低头看向胳臂上的伤口，那里渗出了蓝色的血液，他咬牙将子弹抠了出来，冷汗涔涔间后怕的想：这子弹居然能伤到我？普通的热武器对我理应无效才对……不过好在没伤到要害……
与此同时，那个男人独自一人走到了工厂最深处的心脏地带——核心控制室。
沿途墙上有条刺眼的标语反复出现：「死亡是一场伟大的净化」。
这扭曲的箴言与周遭地狱般的景象形成了残酷的讽刺。
男人没有撒谎骗蓝缡，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他曾经为了给罹患癌症的家人筹集巨额医疗费，签下了这里的保密协议，戴上了防毒面具成为了一名安保人员。直到他从一名暗访的记者口中得知，这里的水质含有导致他家人生病的特定致癌物，而这正是这座工厂排放的“特产”。当他拿着卖命得来的薪水眼睁睁看着亲人痛苦离世时，他终于明白是自己亲手埋葬了本属于他的幸福。
他知道举报无用，因为他的老板根本就不是人，人类的法律与秩序在超凡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
他走到核心控制台前，身后都是被他枪杀倒地的死人，那些人是他的同事，也是参与这场巨大谋杀的共犯。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参数与“系统正常”的绿色字符，他直接敲碎了印着紧急避险的玻璃，一拳砸在了那个猩红色的按钮上。
“警告——！警告——！自毁程序将在十秒后启动！如要反悔请输入事先设置好的安全密码！警告——！警告……”
他望着屏幕上开始倒读的鲜红数字，解脱般低语道：“既然是人类自己造的孽，那就由人类自己来承担吧。”
“希望你能逃出去，不认识的妖怪。”
剧烈的爆炸吞噬了整座工厂，毁灭洪流中只有蓝缡所在的那一小块区域被他展开的防护罩遮蔽才得以幸存，成为了这片毁灭之中唯一的孤岛。
蓝缡嘲讽的看着三人道：“那座工厂在爆炸中化作一片焦土，除了我以外没有人活下来，你们对此什么看法？”
线索如同无声的惊雷在脑海中炸开：老君的警告、魔化的死物、“净化”工厂、违禁子弹……背后的阴谋让杨戬打了个寒颤。
“把毁灭称作净化，都是什么变态啊……”
杨戬闭着眼烦躁的翻了个身，强迫自己甩开白天的那些事进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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