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猛地一打方向盘,出租车在空旷的马路上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曾霖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甩得撞向车门,额头刚愈合的地方又传来一阵钝痛,他龇牙咧嘴地揉着伤处,看向驾驶座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
“第三人?”曾霖皱起眉,试图从混沌的脑海里拼凑线索,“那前两个呢?”
司机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泛黄的牙齿,握着方向盘的手突然往旁边一指。曾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路边的排水沟里积着半汪墨绿色的污水,水面上漂浮着几片腐烂的落叶,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喏,大概就在那类地方躺着呢。”司机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今天的天气,“不过你小子运气好,上头特意交代了,得让你留着口气见个人。”
“见谁?”曾霖追问,心脏不受控制的猛烈控制的跳动起来。
司机没再回答,只是突然踩下油门,出租车像支离弦的箭般窜了出去。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路灯的光晕在玻璃上拉出长长的残影,曾霖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死死抓着前排座椅的靠背,才勉强没吐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猛地停在一栋废弃的工厂门口。锈迹斑斑的铁门歪斜地挂在铰链上,门柱上爬满了干枯的藤蔓,月光透过厂房破损的屋顶,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看起来阴森又诡异。
“到地方了,下车。”司机扭头冲曾霖扬了扬下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曾霖犹豫了一下,推开车门走了下去。冷风瞬间灌进他单薄的衬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回头想再问些什么,却发现出租车已经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暗里,只留下一股刺鼻的尾气味道。
无奈之下,曾霖只能硬着头皮朝工厂里走去。脚下的碎石发出“嘎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厂房的正中央摆着一张破旧的铁桌,桌子后面坐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背对着他,正望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
“你来了。”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一样。
曾霖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对方的背影:“你是谁?抓我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男人缓缓转过身,昏暗中,曾霖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他嘴角勾起的一抹诡异笑容。“别紧张,我不是来害你的。”男人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坐吧,我们慢慢聊。”
曾霖犹豫着坐下,双手紧紧攥成拳头,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发生的意外。
“你是不是经常做一个关于教堂和王座的梦?”男人突然开口,说出的话让曾霖浑身一震。
他猛地抬头看向对方:“你怎么知道?”那个反复出现的梦境,教堂里的十三座王座,还有那个让他不受控制想要靠近的金色王座,这些都是他深埋心底的秘密,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男人轻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金属盒子,放在桌子上推到曾霖面前。“打开看看。”
曾霖迟疑地伸出手,打开了盒子。里面装着一枚银色的徽章,徽章的形状正是他梦中见过的那个金色王座,王座的底座上刻着一串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这是什么?”曾霖拿起徽章,入手冰凉,徽章的边缘光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质感。
“这是‘守时者’的信物。”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而你,曾霖,是我们找了整整二十年的人。”
“守时者?”曾霖一脸茫然,“那是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你梦中的教堂,其实是‘时间议会’的议事厅,那十三座王座,属于十三位掌控时间碎片的议员。”男人顿了顿,目光落在曾霖手中的徽章上,“而正中间的那座金色王座,是议长的位置。五十年前,上一任议长在一场浩劫中失踪,议会从此分崩离析,时间碎片也散落各地。”
曾霖听得目瞪口呆,觉得这一切简直荒谬至极:“你在跟我开玩笑吧?时间议会?掌控时间碎片?这听起来就像科幻小说里的情节。”
“是不是科幻,你很快就会知道了。”男人站起身,走到曾霖面前,“你之所以会做那个梦,是因为你体内流着上一任议长的血。只有你,才能重新集齐散落的时间碎片,让议会恢复秩序。”
就在这时,厂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枪响。男人脸色一变,一把抓住曾霖的胳膊:“他们来了,拿着徽章快走,去城西的老钟表店,找一个叫老陈的人,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说完,男人猛地将曾霖推向厂房后面的一扇小门。曾霖踉跄着跑出小门,回头时,只看到男人转身冲向厂房入口的方向,紧接着便是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和枪声。
他握紧手中的银色徽章,心脏狂跳不止。虽然依旧觉得这一切难以置信,但男人决绝的眼神和外面传来的枪声,都在告诉他,这不是梦。
曾霖咬了咬牙,转身冲进了身后的小巷。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他知道,从拿到这枚徽章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了。
小巷的尽头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曾霖加快脚步,消失在纵横交错的巷道深处,手中的徽章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指引着他走向一条未知的道路。曾霖在巷子里狂奔,皮鞋踩在积水洼里溅起水花,冰凉的液体顺着裤脚往上渗,可他丝毫不敢停下。身后的枪声和打斗声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自己粗重的喘息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
那枚银色徽章被他死死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质感像是一道烙印,烫得他指尖发麻。他低头瞥了一眼,徽章上的王座纹路在夜色里若隐若现,仿佛有某种力量在里面蠢蠢欲动。
“城西老钟表店……老陈……”他反复默念着这两个关键词,脚步却猛地顿住。
眼前是三条岔路,每条都黑黢黢的,像张着嘴的怪兽。他这才发现自己对这片区域完全陌生,刚才只顾着跑,早就辨不清方向了。
“该死!”曾霖低骂一声,额头上渗出冷汗。就在这时,左侧巷口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他瞬间绷紧了神经,攥着徽章的手更用力了,指节泛白。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阴影里挪了出来,手里拎着个破旧的麻袋,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是个拾荒者。
曾霖松了口气,刚想上前问路,却见那拾荒者抬起头,昏黄的路灯刚好照在他脸上——那是一张布满褶皱的脸,左眼浑浊不堪,右眼却亮得惊人,正死死盯着曾霖的手。
“小子,手里攥着什么好东西呢?”拾荒者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他咧开嘴笑,露出缺了两颗牙的牙床,“让大爷瞧瞧,说不定能换两个酒钱。”
曾霖心头一紧,下意识将手往后缩:“没什么,就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不值钱?”拾荒者突然提高了音量,浑浊的左眼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能让‘猎时者’追着抢的东西,怎么会不值钱?”
“猎时者?”曾霖瞳孔骤缩,这个词他刚才在工厂里似乎听过——那个穿黑风衣的男人提到追兵时,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忌惮。
没等他反应过来,拾荒者突然动了。那佝偻的身子像弹簧一样弹起,速度快得惊人,手里的麻袋“哗啦”一声掉在地上,滚出几个空酒瓶。他枯瘦的手直取曾霖的手腕,指甲泛着青黑,看着就淬了毒。
曾霖惊出一身冷汗,猛地侧身躲开。可对方的动作比他快得多,另一只手已经缠了上来,带着一股馊臭的风,拍向他的胸口。
“砰!”
曾霖被拍得后退几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闷得他差点喘不过气。他这才意识到,这拾荒者根本不是普通人。
“敬酒不吃吃罚酒!”拾荒者狞笑着逼近,“把‘时徽’交出来,让你死得痛快点!”
时徽?是说这枚徽章吗?曾霖心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他握紧徽章,突然想起那个黑风衣男人的话——这徽章是守时者的信物。
就在拾荒者的手再次抓过来时,曾霖不知哪来的勇气,抬手将徽章狠狠拍向对方的掌心。
“滋啦——”
一声刺耳的响声,像是烙铁烫在了肉上。拾荒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像被电流击中般弹开,捂着掌心在地上翻滚,那只接触过徽章的手竟然冒出了黑烟,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
曾霖也惊呆了,他看着自己的手心,又看看地上痛苦哀嚎的拾荒者,大脑一片空白。这徽章……还有这种作用?
没等他细想,拾荒者突然停止了翻滚,他抬起头,溃烂的脸上只剩下一只怨毒的眼睛:“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时徽现世,所有势力都会来找你……你跑不掉的!”
说完,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球,用力往地上一砸。“嘭”的一声,浓烟瞬间弥漫开来,呛得曾霖睁不开眼。
等烟雾散去,巷子里已经没了拾荒者的身影,只留下一滩黑色的污渍,散发着刺鼻的焦味。
曾霖心脏狂跳,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刚才的动静肯定会引来更多人。他环顾四周,突然看到右侧巷口挂着一个褪色的路牌,上面写着“西顺街”。
城西……西顺街说不定就在附近!
他不再犹豫,拔腿冲进右侧的巷子。跑着跑着,周围的环境渐渐变了,破旧的矮房变成了老式的砖瓦房,路边开始出现一些挂着旧招牌的店铺。
终于,在一个拐角处,他看到了一家店铺。门面上挂着一块掉漆的木牌,上面用烫金字体写着“老陈钟表店”,只是“老”字的最后一笔已经磨没了,看起来像“小陈钟表店”。
店铺的门是关着的,里面一片漆黑,看样子已经打烊了。
曾霖快步走过去,犹豫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请问……老陈先生在吗?”
没人回应。
他又敲了敲,声音提高了些:“我是来找人的,从……从工厂那边过来的。”
还是没动静。
曾霖心里有些发沉,难道老陈不在?或者……那个黑风衣男人骗了他?
就在他准备再敲一次时,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道昏黄的光线从里面透出来,照亮了门后一张布满皱纹的脸。
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穿着件灰色的中山装,戴着副老花镜,眼神浑浊,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修表匠。
“你找谁?”老头的声音慢悠悠的,带着几分警惕。
“我找老陈先生。”曾霖连忙说道,“是一个穿黑风衣的先生让我来的,他说您能帮我。”
老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视线在他攥紧的手上停顿了一下,突然开口:“进来吧,把门关上。”
曾霖松了口气,连忙推门进去,反手把门关上。
店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机油味和木头的清香,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钟表,有的在滴答作响,有的却停在了某个时间点,整个店里充斥着不同频率的声响,却奇异地让人觉得安静。
老头走到柜台后面,慢悠悠地坐下,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曾霖坐下,刚想开口,老头却突然说:“把东西拿出来看看。”
曾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将那枚银色徽章放在了柜台上。
老头拿起徽章,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浑浊的眼睛里渐渐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感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五十年了……时徽终于又出现了。”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跟曾霖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老先生,您认识这东西?”曾霖忍不住问道。
老头抬起头,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睛:“你叫曾霖,对吧?”
曾霖点头:“是。”
“我就是老陈。”老头重新戴上眼镜,看着他,“那个让你来找我的人,是不是姓赵?”
“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只知道他穿黑风衣,在废弃工厂里帮了我。”曾霖想起那个男人,心里有些不安,“他……他现在怎么样了?”
老陈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老赵是守时者的外围成员,负责接引你。工厂那边的枪声……他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曾霖心里一沉,虽然只和那个男人相处了短短几分钟,但对方拼死掩护他的样子,还是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些追我的人……到底是谁?”曾霖问道,“还有什么时间议会、猎时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陈拿起柜台上的一个怀表,轻轻打开,里面的齿轮正在缓缓转动。“你知道时间是什么吗?”他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曾霖愣住:“时间……就是一分一秒过去的东西啊。”
“不。”老陈摇摇头,眼神变得深邃,“时间是有形状的,是可以被掌控的。五十年前,时间议会掌控着时间的平衡,十三位议员各持一块时间碎片,维持着不同时空的稳定。可后来,议长失踪,碎片散落,议会分裂,一部分人想重新集齐碎片恢复秩序,就是守时者;另一部分人想利用碎片篡改时间,满足私欲,他们自称‘溯时会’;而猎时者,是游离在两者之外的掠夺者,他们只想要碎片,不管什么秩序私欲,只要能换利益,他们什么都干。”
他顿了顿,看向曾霖:“而你,曾霖,是议长的直系后代,你的血脉里流淌着掌控时间的天赋。时徽选择了你,就意味着你必须承担起找回碎片、重塑议会的责任。”
曾霖听得目瞪口呆,他觉得这一切比刚才的梦境还要离奇。“可我只是个普通人啊,”他苦笑道,“我连换个灯泡都费劲,怎么可能去做这些?”
“没人天生就会这些。”老陈将怀表合上,“但你的血脉不会说谎。刚才在巷子里,时徽自动护主,就是最好的证明。”
曾霖一愣:“您怎么知道巷子里的事?”
老陈指了指墙上的一个挂钟,那个钟的指针竟然不是顺时针转动,而是在逆时针缓慢移动。“这附近的时间流动,都在我的感知里。”他淡淡道。
曾霖彻底说不出话了。他看着柜台上的时徽,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老头,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彻底颠覆。
就在这时,店里所有的钟表突然同时停住了,指针卡在了十二点零三分的位置,连那些原本静止的钟表,指针也诡异地移动到了这个时间。
老陈脸色骤变:“他们来了!”
“谁?”曾霖紧张地站起来。
“溯时会的人。”老陈快步走到柜台后面,掀开一块地板,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快进去,沿着楼梯往下走,尽头有扇门,能通到后巷。记住,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回头,拿着时徽,去城南的废弃火车站,那里会有人接应你。”
“那您呢?”曾霖看着他。
老陈笑了笑,拿起柜台上一把修表用的小锤子,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这把老骨头,也该活动活动了。放心,他们想进我的店,没那么容易。”
店门突然被“砰”的一声撞开,几道黑影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眼神冰冷如霜。
“老陈,别来无恙啊。”刀疤男冷笑一声,“把时徽和那小子交出来,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老陈将曾霖推向洞口:“快走!”
曾霖看了老陈一眼,咬了咬牙,钻进了洞口。在他下去的瞬间,他听到老陈喊道:“记住,时徽的秘密不止于此,找到碎片,你才能明白一切!”
紧接着,就是玻璃破碎的声音和打斗声。
曾霖沿着漆黑的楼梯往下跑,楼梯摇晃着发出“咯吱”的声响。他握紧时徽,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老陈白牺牲。
他不知道,当他的脚离开最后一级台阶时,老陈钟表店里的所有钟表,突然同时开始倒转,时间仿佛在那片空间里,开始了一场疯狂的回溯……而他手中的时徽,也在此刻微微发烫,一道极其微弱的金光,顺着他的指尖,悄悄融入了他的血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