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记得,额娘在梧桐树下教我读书时,眼神温柔得能盛下月光。她说,做人要如青梧,坚韧正直,更要记得婉姨奶奶的恩情,守住本心。那时我不懂深宫险恶,只知道父皇疼我,额娘护我,婉姨奶奶的故事,是额娘口中最动人也最伤感的传说。
我自幼勤学骑射,通满汉蒙三语,不是为了争什么储君之位,只是想快点长大,能护住额娘,护住这宫中所有善良的人。圆明园那场大火,我没想过危险,只知道父皇在里面,我必须冲进去把他背出来——那是身为儿子的本分,也是额娘教我的担当。可我没想到,那场救火时留下的腿伤,竟成了日后蚕食我性命的病根。
起初只是畏寒乏力,后来便是钻心刺骨的骨痛,夜里疼得根本无法安睡,连起身都成了奢望。御医们束手无策,名贵药材堆了满殿,却止不住骨髓里的化脓与坏死。我看着额娘日渐憔悴的脸庞,看着父皇眼中的焦虑与痛惜,心中满是不甘。我还没来得及替额娘分担,还没来得及报答父皇的养育之恩,还没来得及让婉姨奶奶的故事被更多人铭记,就要这样离开吗?
父皇封我为荣亲王,说要为我冲喜,可荣耀再盛,也抵不过病痛的折磨。弥留之际,我拉着额娘的手,想说些让她安心的话,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我知道,我这一走,额娘又要独自面对深宫的风雨了。婉姨奶奶的仇,额娘已经报了,可我没能守住她,没能让她安享晚年,这成了我此生最大的遗憾。
若有来生,我不愿再做皇子,只想做个健康的寻常人,陪在额娘身边,为她奉茶尽孝,再不用经历这病痛的煎熬,再不用面对这身不由己的命运。只是那梧桐树下的教诲,那份未竟的心愿,终究随着骨疽的焚烧,成了永恒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