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苏昌河脸上溅到的、已经半凝固的暗红血点,视线停留了一瞬。
然后,在苏昌河冰冷的注视下,他放下了抚琴的手,微微倾身,从矮几旁拿起一方素白的锦帕。
他伸出手,将锦帕递向窗外的苏昌河,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疏离的温和,“你的脸,沾了血。”
夜风拂过,吹动他额前的几缕碎发,也带来了他指尖淡淡的、与血腥味截然不同的清冽气息。锦帕质地柔软,干净得不染尘埃,就和他这个人一样。
苏昌河的目光,从晏清平静无波的脸,缓缓移到他递出的那方锦帕上。白色的绢帛,在月光下微微反光,与他满手的血污形成了极致而讽刺的对比。
他没有接。
甚至连手指都未曾动一下。
他只是盯着晏清,眼神里的冰层似乎在碎裂,翻涌起更为深沉难辨的情绪。
半晌,他才扯动嘴角,声音沙哑而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与嘲弄,“你不怕?”
晏清举着锦帕的手并未收回,闻言,只是淡淡地迎着他的目光,答道:“我只是个大夫。”
语气寻常,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苏昌河喉间溢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低哼,像是嗤笑,又像是别的什么。
他终于移开了目光,不再看那方锦帕,也不再看晏清,转身,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去,身影很快重新融入庭院深处的黑暗里。
那方素白的锦帕,被他遗弃在原地,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沾染了夜露与尘埃。
窗内,晏清缓缓收回手,目光掠过地上那抹刺眼的白色,又望向苏昌河消失的方向,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属于攻略者的分析和算计。
月色依旧清明,琴案上的香炉早已冷却,只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气,证明着方才那短暂却惊心动魄的交锋。
次日清晨,暮雨阁内弥漫着比往日更浓的草药气息。
慕明策褪去了部分上衣,露出清瘦但肌肉线条流畅的上身,伏在铺着白色软布的榻上。
他背部的几处旧伤疤颜色深黯,如同盘踞的毒虫,与周遭苍白的皮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尤其肩胛下方一处,微微凹陷,颜色紫黑,正是他多年咳疾与经脉滞涩的根源所在。
晏清已净过手,站在榻边。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素白,衣袖用银线绣着简单的云纹,宽大的袖口被仔细挽起,露出一截皓白纤细的手腕。
打开随身携带的针囊,里面整齐排列着长短不一、细如牛毫的金针,在透过窗棂的稀薄天光下,闪着柔和而凛冽的金芒。
慕明策的心腹沉默地侍立在一旁,眼神如同鹰隼。
而阴影里,苏昌河也在。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玄色长袍,依旧是那副慵懒倚靠的姿态,仿佛昨夜月下那满身煞气的修罗只是个幻影。
他的目光,比昨夜更加直接,毫不避讳地落在晏清的身上,尤其是他那双正在挑选金针的手上。
晏清恍若未觉,他拈起一根三寸有余的金针,指尖稳定得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