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雾总是漫得无声无息，林微站在老车站的屋檐下，看着白汽吞噬远处的铁轨，指尖的热可可早已凉透。她是来赴一场迟到十年的约定——十年前，少年陈屿在这里说，等他回来，要带她去看海边的灯塔。
十年间，他们断了所有联系。林微从扎着马尾的高中生，变成了设计院里雷厉风行的工程师，只是每次路过有雾的清晨，总会想起陈屿校服领口淡淡的皂角香，和他说“雾再大，也有路灯照着路”时的眼神。
“请问，你知道去青石巷的路吗？”
清朗的声音穿透雾气，林微回头，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睛。男人穿着深灰色风衣，眉眼比记忆中轮廓更深，鬓角沾了点雾珠，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是她十年前写给陈屿的地址。
“陈屿？”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男人愣了愣，随即笑开，眼角的纹路温柔得像雾中的水波：“林微？我还以为你会认不出我了。”
原来他三年前就回国了，一直在找她。当年他随父母移民，仓促间只来得及留下车站的约定，却在异国遭遇意外，耽误了归期。这些年，他凭着那张纸条，辗转了好几个城市，直到上周在旧物市场淘到一张老地图，才找到这个快要废弃的车站。
雾渐渐浓了，陈屿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轻轻绕在她颈间，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当年说要带你去看灯塔，”他低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现在还来得及吗？”
林微望着他眼底的光，像雾中终于亮起的路灯。她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清晨，也是这样的雾，陈屿把一枚用海边贝壳磨成的小吊坠塞给她，说“这是迷你灯塔，替我陪着你”。那枚吊坠，她一直挂在钥匙串上，从未摘下。
“来得及。”她轻声说。
陈屿牵起她的手，掌心温暖而干燥。他们沿着雾中的小路往前走，身后的老车站渐渐模糊，身前的雾气里，仿佛已经能看见远方海岸线的轮廓，和那座在夜色中永远亮着的灯塔。
有些约定，不会被时间冲淡，就像有些爱意，早已在心底扎了根，哪怕隔着十年雾霭，终会循着彼此的气息，找到回家的路。
清晨的海边小镇还浸在湿润的晨光里，林微是被窗外的鸟鸣和海浪声唤醒的。陈屿已经不在身边，床头留着一张便签，字迹依旧带着当年的青涩：“楼下早餐铺的鱼丸汤很鲜，等你一起去赶海。”
她披上皮外套下楼，看见陈屿正站在巷口等她，手里提着两个竹编小桶，鬓角沾着晨露。“当地渔民说今天退潮早，能捡到小海螺。”他笑着牵起她的手，巷子里飘着渔船归港的咸腥气，夹杂着早餐铺飘来的葱花香味。
早餐铺是间不足十平米的老房子，老板娘认出他们是昨晚在灯塔下的情侣，额外给鱼丸汤里加了两颗鱼丸。“这鱼丸是今早刚打的，”老板娘笑着说，“你们年轻人的爱情，就像这鱼丸，看着普通，咬开全是鲜劲儿。”
林微咬了一口鱼丸，鲜嫩的汤汁在舌尖化开，抬头看见陈屿正偷偷把自己碗里的鱼丸夹到她碗里，眼底满是笑意。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脸上，鬓角的碎发被染成金色，和十年前那个在雾中车站对她笑的少年，渐渐重合。
赶海的沙滩上已有不少人，陈屿拉着林微踩在微凉的细沙上，潮水退去后留下大片滩涂，小海螺、小螃蟹藏在礁石缝隙里。“看这里！”林微蹲下身，指着一块礁石下的小海螺，外壳带着彩虹般的光泽。陈屿小心翼翼地帮她把海螺捡起来，放进小桶里，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手背，带来一阵暖意。
他们沿着沙滩慢慢走，陈屿给她讲小时候跟着爷爷赶海的趣事，说自己当年为了捡一枚罕见的贝壳，差点被潮水困住。“那时候就想，以后一定要带喜欢的人来这里，”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现在，我做到了。”
林微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小桶里的海螺仿佛感受到了爱意，轻轻发出“嗡嗡”的声响。远处的灯塔在晨光中格外清晰，白色的塔身映着蓝天碧海，像一幅定格的画。
午后，他们逛了镇上的集市。集市不大，却摆满了新鲜的海鲜、晒干的鱼干，还有当地手艺人做的贝壳饰品。陈屿在一个摊位前停下，拿起一串用贝壳串成的手链，戴在林微手腕上，大小刚刚好。“和你的戒指很配，”他说，“以后不管你去哪里，看到这手链，就想起海边的风，想起我。”
林微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手链，和无名指上的树脂戒指相映成趣，忽然觉得，最好的爱情从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这些细水长流的陪伴——是清晨的鱼丸汤，是沙滩上的并肩同行，是集市里的随手馈赠。
傍晚，他们又来到灯塔下。夕阳把海面染成橘红色，灯塔的影子被拉得很长。陈屿从背包里拿出速写本，翻到最后一页，是他昨晚偷偷画的她：她靠在灯塔下的长椅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灯塔的光芒落在她身上，温柔而明亮。
“我以前总觉得，灯塔是用来指引方向的，”林微靠在他肩头，看着夕阳慢慢沉入海平面，“现在才明白，灯塔也是用来等待的。等待漂泊的人回家，等待迟到的爱情重逢。”
陈屿握紧她的手，轻声说：“以后，我们不用再等了。”
夜色渐浓，灯塔的灯光再次亮起，穿透黑暗，照亮海面。小桶里的海螺还在轻轻作响，手链上的贝壳随着晚风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林微闭上眼睛，感受着身边人的体温，听着海浪声、风声，忽然明白，有些约定之所以能跨越十年，是因为爱意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有些陪伴之所以珍贵，是因为经历过分离，才更懂得珍惜眼前的每一刻。
往后的日子里，或许还会有雾霭，还会有风雨，但林微知道，她再也不会迷失方向。因为她的生命里，有一座永远亮着的灯塔，有一个永远等着她的人。
而那座海边的灯塔，会一直矗立在悬崖边，见证着他们的爱情，也照亮着每一个相信约定、相信爱情的人——雾会散，风会停，而爱，永远不会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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