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建结束后的周一，顾邱比平时早到了半小时。

他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指尖反复摩挲着鼠标垫的边缘，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对面陈屿川的座位。以往这个时候，他会提前泡好一杯无糖美式放在陈屿川桌上，可今天，那只熟悉的马克杯还空着，静静立在桌角。

顾邱收回目光，强迫自己打开电脑处理工作，可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像是在跳舞，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团建那晚的画面——陈屿川坦荡的眼神、那句“只是工作伙伴”、还有同事们投来的复杂目光，每想一次，心里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早啊，顾邱。”

陈屿川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顾邱吓得一哆嗦，猛地转过头，脸上牵强地挤出一个笑容：“陈哥，早。”

他的反应太过僵硬，陈屿川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走过来：“怎么了？没睡好？”说着就要像往常一样拍他的肩膀。

顾邱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了他的触碰。指尖的冰凉瞬间蔓延到全身，他低着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没有，可能有点着凉。”

陈屿川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但也没多想，只是随口说道：“那多喝点热水，不行就请假休息。”他拿起桌上的马克杯，转身走向茶水间，没注意到顾邱攥紧了衣角，指节泛白。

从那天起，顾邱开始刻意疏远陈屿川。

他不再记得陈屿川加班到深夜会饿，抽屉里的全麦面包渐渐过期，被他默默丢掉；他不再绕远路去买那家无糖美式，每次陈屿川问起，他都只说“楼下便利店的咖啡卖完了”；遇到工作问题，他宁愿自己对着电脑查半天资料，甚至去请教其他同事，也不再红着脸走到陈屿川办公桌前，说一句“陈哥，这个怎么弄”。

部门聚餐，他不再坐在陈屿川身边，而是缩在最角落的位置，默默吃饭，偶尔有人跟他说话，也只是简单回应几句。陈屿川几次想找机会跟他聊聊，都被他以“还有工作没做完”为由避开了。

一次项目评审会，顾邱负责汇报方案。他准备得很充分，逻辑清晰，数据准确，可说到一半，突然卡住了——有个数据的来源他忘了核对，之前这种情况，他会下意识地看向陈屿川，而陈屿川总会不动声色地递给他一个提示的眼神。

可这次，他只是飞快地扫了一眼陈屿川的方向，就立刻收回了目光，心脏怦怦直跳，手心全是汗。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说：“这个数据我回去再核对一下，稍后补充给大家。”

评审会结束后，陈屿川叫住了他：“顾邱，等一下。”

顾邱的脚步顿住，后背挺得笔直，却没有回头。

陈屿川走到他面前，眉头微微皱起：“你最近怎么了？故意躲着我？”

顾邱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没有啊陈哥，我只是最近工作比较忙。”

“忙到连问我问题都没时间？”陈屿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之前你不是说，跟着我有不懂的随时问吗？现在怎么宁愿去问别人，也不跟我说？”

顾邱的喉咙发紧，眼眶有些发热。他多想告诉陈屿川，不是他不想，是他不敢。自从知道那些温柔只是自己的错觉，他就再也没有勇气靠近了。可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轻声说：“大家都很忙，不想麻烦你。而且，我们只是工作伙伴，有问题请教谁都一样。”

“工作伙伴”这五个字，像是一把钝刀，狠狠扎在陈屿川心上。他看着眼前这个刻意疏远自己的少年，想起之前那个会红着脸递咖啡、会在深夜默默陪伴的顾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和失落。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看着顾邱紧绷的侧脸和眼底的疏离，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好吧，你自己注意休息。”

陈屿川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顾邱才缓缓抬起头，眼眶已经红了。他看着陈屿川的背影，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又酸又涩。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矫情，可他控制不住。那些悄悄滋生的情愫，虽然被陈屿川的一句话打散了，可留下的痕迹却没那么容易抹去。他需要时间，需要距离，来慢慢忘记那些不该有的期待。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的关系彻底变成了纯粹的工作伙伴。除了必要的工作沟通，几乎没有多余的交流。陈屿川不再主动跟他聊起生活中的事，顾邱也不再关注他的喜好和习惯。

部门加班到深夜，陈屿川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想起以前顾邱总会陪着他，哪怕只是安静地坐着看书，也会让他觉得不那么孤单。可现在，顾邱总是一做完自己的工作就立刻下班，从不拖延。

他拿起桌上的咖啡，是同事帮忙买的，加了糖和奶精，甜得发腻。他突然想起顾邱买的无糖美式，想起少年递咖啡时泛红的耳根，心里一阵空落。

而顾邱回到家，卸下一身的疲惫，总会坐在沙发上发呆。手机里还存着团建那晚的照片，照片里他和陈屿川并肩站在月光下，影子靠得很近。他手指轻轻划过屏幕上陈屿川的脸，眼眶一热，赶紧把手机锁屏。

他以为时间久了，一切都会过去。可每当在公司里看到陈屿川和其他同事说说笑笑，看到他对别人也露出那样爽朗的笑容，顾邱的心里还是会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涩。

原来，有些失落，不是刻意回避就能消失的。它就像藏在心底的一根刺，平时不觉得疼，可一旦触碰，就会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让他无处可逃。

……

深秋的风裹着凉意吹进写字楼大厅，顾邱裹了裹外套走进电梯，指尖还残留着晨间微凉的空气。刚按下部门楼层的按钮，身后就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请问是顾邱吗？”

他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浅灰色针织衫的男人站在身后，眉眼舒展，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手里抱着一摞文件。“我是许青何，刚调过来负责市场对接，以后多指教。”男人主动伸出手，指尖温热，握上去的力度轻柔又礼貌。

顾邱愣了一下，连忙回握过去，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就收回，声音有些轻：“你好，顾邱。”电梯门缓缓打开，许青何跟着他走出电梯，自然地并肩走在走廊上，语气轻松：“我工位就在你斜后方，以后有对接的事，可能要常麻烦你了。”

顾邱点点头，没再多说，快步走到自己的工位坐下，刚打开电脑，就见许青何抱着文件走过来，将一份打印好的对接清单放在他桌上：“这是后续需要配合的事项，你有空的时候看看，有不清楚的地方随时找我。”

“好，谢谢。”顾邱低着头翻开清单，眼角的余光瞥见斜对面的陈屿川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正坐在工位上看着电脑屏幕，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情绪。他心里微微一紧，连忙收回目光，指尖落在纸上，却半天没看进去一个字。

接下来的几天，许青何时常来找顾邱对接工作，说话总是温声细语，哪怕顾邱回应得冷淡，也从未露出半点不耐烦。午休时，许青何会主动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楼下餐厅吃饭，“听说那家的番茄牛腩饭做得不错，一起去试试？”

顾邱本想拒绝，刚要开口，就看见陈屿川拿着饭盒从茶水间出来，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撞上，陈屿川的眼神沉了沉，没说话，径直走回了工位。顾邱心里一慌，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餐厅里人不算多，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许青何熟练地帮他倒了杯温水，笑着问：“你平时喜欢吃清淡的吗？看你之前吃饭都没怎么点辣的。”顾邱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注意这些，轻轻“嗯”了一声：“还好。”

“我也是，太辣的吃不了，容易肠胃不舒服。”许青何顺着他的话聊下去，从工作聊到偶尔的兴趣爱好，语气温和又有分寸，从不会追问他不愿多说的事，让顾邱莫名觉得放松了些，话也比平时多了几句。

两人并肩走回公司时，恰好遇上迎面走来的陈屿川。他手里拿着一杯咖啡，目光落在两人相携的身影上，眼神暗了暗，原本舒展的眉头微微蹙起。许青何率先打招呼：“陈哥，中午好。”

陈屿川“嗯”了一声，视线掠过顾邱，语气听不出情绪：“下午有个临时会议，记得准时参加。”说完，便径直走了过去，擦肩而过时，顾邱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咖啡香，还是熟悉的无糖美式味道，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微的疼。

“陈哥好像不太爱说话？”许青何随口问道。顾邱回过神，摇了摇头：“没有，他只是平时比较忙。”话虽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乱。他刻意疏远陈屿川，本就是想慢慢平复心绪，可许青何的出现，似乎让一切变得更复杂了些。

之后的日子里，许青何依旧时常找顾邱，有时会带一份热腾腾的早餐放在他桌上，是他爱吃的原味吐司配温牛奶；有时加班到深夜，会顺手帮他带一杯热可可，“熬夜喝这个暖一点，比咖啡温和。”

这些细微的关照，像春日里的细雨，轻轻落在顾邱心里，让他紧绷了许久的情绪渐渐松弛下来。部门聚餐时，许青何特意坐在他身边，帮他挡掉同事递来的酒，笑着说：“他不太能喝，我替他喝吧。”

顾邱抬起头，对上许青何温和的目光，心里泛起一丝暖意，轻轻说了声：“谢谢。”而不远处的陈屿川，看着这一幕，握着酒杯的手指渐渐收紧，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尖滑落，冰凉的触感蔓延开来，却远不及心里的寒意。

他看着顾邱脸上难得露出的柔和神色，看着两人低声交谈的模样，心里那股莫名的烦躁和失落愈发强烈，甚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醋意。他猛地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底翻涌的情绪。

散场时，外面下起了小雨，许青何主动撑起伞，转头对顾邱说：“我送你到地铁站吧，雨有点大。”顾邱刚要答应，就听见身后传来陈屿川的声音：“顾邱，我顺路，带你一程。”

两人同时转过身，陈屿川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伞，眼神沉沉地看着顾邱，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顾邱愣在原地，指尖微微蜷缩，心里又慌又乱，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许青何见状，温和地笑了笑：“既然陈哥顺路，那我就不送了，路上注意安全。”说完，冲顾邱点了点头，撑着伞转身离开。雨水打湿了地面，倒映着路边的灯光，晕开一片模糊的光斑。

顾邱站在原地，看着许青何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又转头看向陈屿川，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陈屿川走上前，将伞递到他手里，声音低沉：“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雨里，伞下的空间很窄，却隔着一段微妙的距离。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发出细碎的声响，周围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顾邱低着头，看着脚下的路，心里乱成一团麻，而身旁的陈屿川，目光一直落在他的侧脸上，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久久没有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