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台化妆师林姐的名片被张雪菲压在书桌玻璃板下,烫金的“林晚秋”三个字衬着淡粉色卡纸,像一颗藏在掌心的火种,每次写作业抬头瞥见,都能让她心跳漏半拍。她按捺住立刻拨号的冲动——从林姐在校园讲座上夸她“有灵气”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月,她攥着那张名片,像攥着通往梦想的船票,却迟迟不敢启航。她清楚,没有实打实的实战经验,就算闯进电视台,也会像无根的野草,站不住脚。
周末的接单成了她积累经验的唯一途径,可这条路远比想象中布满荆棘。上周接了个演讲比赛的单子,客户是个读高二的女生,陪同的妈妈从进门就没停过指挥。“底妆再厚点,遮遮她这黑眼圈,上台显憔悴!”“眉毛画得凌厉点,要那种女强人感觉!”张雪菲耐着性子解释:“阿姨,演讲比赛看的是内容和气场,妆容要自然通透,太厚重反而会抢戏,镜头里也容易假面。”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对方妈妈把手机怼到她眼前,屏幕上是浓眉大眼的网红妆:“你懂什么?我们花了钱,就要一眼看上去亮眼!按我说的做,出了问题我负责。”
化妆刷在手里沉甸甸的,张雪菲强压着鼻尖的酸意,按照要求一层层叠加粉底,描出又粗又直的眉形。女生对着镜子抿着嘴,眼眶慢慢红了:“姐姐,这不像我了,我有点不敢上台。”最终,对方妈妈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还是不满意,只给了一半报酬,临走时丢下一句:“年轻人做事就是不踏实,难怪没人找你。”
回到家,张雪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化妆箱扔在脚边,里面的刷子散落一地。她盯着镜子里自己泛红的眼眶,突然觉得委屈涌上心头,眼泪掉在刷毛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妈妈轻轻敲门进来,没说责备的话,只是递过一杯温蜂蜜水:“做生意哪有顺风顺水的?有人喜欢你的风格,就有人认死理,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样的妆,不能为了赚钱丢了底线。”
妈妈的话像一盆温水,浇灭了她心里的焦躁。张雪菲擦干眼泪,把散落的刷子一一收好,连夜整理了自己的作品集,分了“日常通勤”“舞台自然款”“轻复古”三个类别,后面备注清楚“不接过度夸张妆容”。再次接单时,她会提前半小时和客户沟通,拿出作品集讲解风格差异,遇到理念不合的,哪怕放弃订单也不妥协。渐渐的,找她的客户越来越精准,大多是喜欢清透妆感的学生和年轻上班族,有个参加辩论赛的女生还特意给她发获奖照片:“姐姐,你的妆让我既能自信发言,又不会担心脱妆,太靠谱了!”
攒够十多个实战案例后,张雪菲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林姐的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手心全是汗,声音都带着颤音:“林姐,我是张雪菲,之前听您的讲座……想问问您那里还需要实习生吗?”
“记得你!”林姐的声音很爽朗,“这周末来试试吧,民生新闻外景,主要负责补妆,早点来熟悉环境。”
周六清晨,张雪菲背着装满化妆品的大号化妆箱,提前半小时赶到电视台。后台像个旋转的陀螺,化妆师们拿着刷子飞快地补妆,灯光师扛着设备来回穿梭,主持人对着稿子默念台词,空气中弥漫着发胶和咖啡的味道。她站在角落,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不小心撞到别人。
林姐把她带到一位短发女主持人面前:“小雪菲,今天先帮李姐补底妆。记住,外景光线强,妆要比日常稍浓一度,但必须保持通透,瑕疵要遮干净,不然镜头里会很明显。”张雪菲点点头,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抖,拿起美妆蛋刚要往主持人脸上拍,就被旁边一位资深化妆师拦住:“等等!粉底液没摇匀,色号也没试,万一和脖子色差大,上镜就毁了。”
她脸瞬间红到耳根,赶紧放下美妆蛋,拿起粉底液瓶身用力摇晃,又在自己手腕内侧试了试色号。补妆时,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按压,可越紧张越出错,不小心把遮瑕膏蹭到了主持人的睫毛上。“做事怎么这么毛躁?”资深化妆师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人听见,“镜头里一点小瑕疵都藏不住,耽误了直播谁负责?”
张雪菲的心跳得飞快,手指僵硬地拿着棉签,一点点擦掉多余的遮瑕,嘴里不停道歉:“对不起李姐,对不起,我太紧张了。”主持人温和地笑了笑:“没事,刚开始都这样,慢慢来。”
好不容易补完妆,李姐拿着镜子看了看,没说好坏,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下次细心点就好。”那天的实习,张雪菲大多时候都在打杂,帮着递工具、整理化妆台,偶尔给工作人员补补口红,可她全程不敢懈怠,把林姐和其他化妆师的操作细节默默记在心里。
下班时,林姐送她到电视台门口,递过来一本翻得卷边的笔记:“这是我刚开始做化妆时记的,镜头妆的技巧、不同肤质的应对方法都在里面。刚开始都会犯错,别灰心,荆棘磨过之后,手会更稳。”
张雪菲攥着那本带着体温的笔记,指尖传来纸张的粗糙质感,心里既失落又坚定。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化妆箱的肩带硌着肩膀,有点疼,却让她格外清醒。她知道,这只是初入行业的第一丛荆棘,往后还会有更难走的路、更刺耳的指责,但只要手里握着刷子,心里装着热爱,那些扎人的荆棘,终会被磨成成长的铠甲。她抬头望向电视台亮着灯的窗户,脚步虽慢,却一步一步走得格外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