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太女府的晨雾似乎都染上了几分疏离。
楼昭依旧是天不亮便起身，褪去了寝衣换上朝服时，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生怕惊扰了榻上熟睡的人。
沈云舟大多还陷在沉沉的梦乡，睫毛上凝着未干的水光，嘴角偶尔会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像是还沉浸在昨夜的温柔里。
楼昭会驻足在榻边看他片刻，指尖悬在他的脸颊上方，终究还是没敢触碰，只轻轻掖了掖他肩头的锦被，便转身踏入晨雾弥漫的庭院。
府里的下人都察觉到，殿下近来愈发忙碌了。
往日里处理完早朝事务，总会回府歇上片刻，如今却常常留在宫中议事，或是带着属官巡查城郊，归府时往往已是月上中天。
沈云舟的院落依旧被照料得妥帖，每日的膳食依旧是清淡滋补的菜式，青禾偶尔会来禀报他的境况，说他大多时候在院内看书、散步，或是坐在窗边发怔，除此之外并无异样。
楼昭听着，只是淡淡点头，指尖却会下意识地摩挲着袖间的玉佩，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沈云舟的日子变得规律而单调。
清晨醒来时，榻边早已没了楼昭的身影，只有枕头上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玫瑰香，提醒着他昨夜的缠绵并非幻觉。
他会坐在窗边，看着庭院里的花木从晨露未晞到日影西斜，指尖反复摩挲着锁骨处早已淡去的痕迹，心头总是空落落的。
午膳时，对面的座位依旧空着，侍女会轻声说“殿下在宫中用膳”。
晚膳时，偶尔能等到她回来，却也总是匆匆用过，便又去了书房处理公务，两人间的交流少得可怜。
有一次，沈云舟在花园散步，远远望见楼昭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玄色朝服，刚从外面回来，鬓边沾着些许尘土，眉宇间带着掩不住的疲惫，却依旧脊背挺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强势。
几个属官跟在她身后，低声汇报着事务，她偶尔抬手打断，语气凌厉而果决，与夜里那个温柔缠绵的人判若两人。
沈云舟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躲在一株白梅树后，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心头泛起一丝酸涩——他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她的世界里，有朝堂的纷争，有权力的博弈，而他，不过是这场博弈中一枚特殊的筹码。
还有一回，已是深夜，沈云舟辗转难眠，起身想去院子里透透气，却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
他悄悄走近，透过窗棂的缝隙，看见楼昭正伏案批阅奏折，烛光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她的眉头紧紧蹙着，指尖握着朱笔，时不时揉一揉发胀的太阳穴。
桌上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旁边的食碟里，几块糕点还完好无损。
沈云舟站在原地，看着她疲惫的模样，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心疼。
他想进去为她添一杯热茶，脚步却像灌了铅般沉重——他终究是没有立场的。
楼昭并非刻意疏远。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几位皇女对储位虎视眈眈，她必须尽快稳固自己的地位，才能给这场交易、给怀里的人一个安稳的未来。
只是每当深夜回到寝房，看着沈云舟熟睡的脸庞，看着他眼角未散的委屈，她都会心头一软。
她想抱抱他，想和他说说话，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沉默——她习惯了用强势和冷漠伪装自己，早已忘了如何表达心底的柔软。
有一晚，楼昭回来得格外早。
沈云舟还没睡，正坐在榻边看书，烛光映着他的侧脸，柔和而静谧。
看见她进来，他下意识地合上书，站起身，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今日回来得早。”
他低低说了一句，声音带着几分试探。
楼昭嗯了一声，走到榻边坐下，褪去了朝服的凌厉，只剩下满身的疲惫。
“宫里的事忙完了。”
她顿了顿，看着他泛红的耳尖，补充道:
“你……还好吗？”
“挺好的。”
沈云舟的声音依旧很低，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上。
“府里的人都照料得很好。”
两人相对无言，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尴尬的沉默。
楼昭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看着他眼底深藏的失落，心头忽然有些烦躁。
她想说些什么，想解释自己的忙碌，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平日里的强势：
“好好休养身子，别胡思乱想。”
沈云舟的眼神暗了暗，轻轻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那晚的缠绵依旧温柔，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缱绻。
楼昭抱着他，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与依赖，眼底满是挣扎。
她想告诉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可骄傲与顾虑让她无法开口。
而沈云舟，在她的怀抱里，感受着她的温热与疲惫，心头的委屈与失落渐渐被心疼取代，却也只能将这份情绪深深埋在心底，化作一声低低的呜咽。
日子一天天过去，楼昭依旧早出晚归，沈云舟依旧在府里默默等待。
两人之间，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纱，看得见彼此的身影，却摸不透彼此的心思。
只有在深夜的缠绵里，那份压抑的情愫才会稍稍流露，化作温柔的吻与紧紧的拥抱，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彼此的在意。
沈云舟渐渐明白，楼昭的世界远比他想象的复杂。
他不再执着于那份交易的本质，也不再急切地渴望自由，反而开始默默期盼着她能早点回来，能多陪自己说说话。
而楼昭，在一次次深夜归来，看见沈云舟留着的一盏灯、温着的一碗汤时，心底的柔软也在一点点扩大，那份始于交易的占有欲，早已悄悄变质，化作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情。
只是，这份深情与在意，依旧被层层包裹在强势与隐忍之下，等待着一个合适的契机，破土而出。
而太女府的庭院里，那株白梅开了又谢，仿佛在无声地见证着两人之间，这场始于交易、终于深情的羁绊，正在慢慢发酵、升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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