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的日光透过窗棂,滤成柔暖的金纱,轻轻覆在沈云舟身上。
他侧卧在榻上,额前碎发被汗濡湿少许,贴在光洁的额角,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颤,呼吸均匀而绵长,显然睡得并不安稳。
许是昨夜的酸痛未消,他眉头微蹙,唇角抿成一抹浅浅的弧度,带着几分无意识的委屈,褪去了平日里的隐忍与慌乱,多了几分易碎的脆弱。
门轴被轻轻推开,带着淡玫瑰香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
楼昭依旧是那身淡紫色常服,只是墨发松松挽着,褪去了朝堂上的凌厉,眼底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她放缓脚步,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生怕惊扰了榻上的人,唯有衣袂扫过空气,留下极轻的声响。
她在榻边驻足,目光落在沈云舟露在锦被外的肩头。
那枚淡粉色的齿痕依旧清晰,像一朵绽放在雪肌上的孱弱花,此刻因午睡时的辗转,边缘泛起了淡淡的红,透着几分隐秘的脆弱。
楼昭的指尖微微蜷缩,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占有后的笃定,有不易察觉的心疼,还有几分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在意。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药香弥漫开来,与屋内的熏香交织,温和而不刺鼻。
她俯身,目光顺着他的肩线滑落,落在那枚齿痕上,指尖带着瓷瓶的凉意,小心翼翼地蘸了些许药膏,却在即将触碰到他皮肤时顿了顿。
沈云舟似是察觉到什么,睫毛轻颤了一下,眉头蹙得更紧,嘴里溢出一声极轻的梦呓,含糊不清,却带着几分委屈的软糯。
楼昭的动作瞬间僵住,屏住呼吸,待他呼吸重新平稳,才缓缓松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失笑——这个总是在她面前隐忍克制的人,睡着了倒像只毫无防备的小兽。
她的指尖终于落下,带着药膏的清凉,轻轻覆在那枚齿痕上。
动作极缓,极轻,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药膏的微凉顺着皮肤蔓延开来,沈云舟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放松下来,眉头渐渐舒展,唇角的弧度也柔和了些许,似乎很受用这份清凉。
楼昭的目光愈发柔和,指尖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轻轻摩挲着那片肌肤。
她忽然想起清晨他红着眼眶的模样,想起他攥紧信封时颤抖的指尖,想起他低头顺从时眼底的失落,心头莫名一软。
她俯身得更近了些,温热的气息几乎要拂过他的耳廓。
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自身的玫瑰香,形成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气息。
她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看着他锁骨处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弧度,看着那枚齿痕在药膏的滋润下渐渐褪去泛红的边缘,眼底的占有欲渐渐被一种更柔软的情绪取代。
“阿舟,”
她轻轻呢喃,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指尖依旧在他的锁骨处轻轻摩挲。
“别总想着逃,好不好?”
话音落下,她自己都愣了愣。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交易对象产生这样的情绪。
她最初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一个能稳固她太女之位的筹码,而沈云舟温顺、貌美,恰好符合她的要求。
可不知从何时起,他委屈的眼泪、隐忍的模样、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都悄悄牵动了她的心弦。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将药膏均匀地涂抹在齿痕周围,动作仔细而认真,像是在完成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发顶,泛着柔和的光泽,她眼角的红痣在光影下若隐若现,少了几分妖冶,多了几分温婉。
沈云舟在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持续的清凉与温柔,身体微微动了动,朝着她的方向凑近了些许,脸颊几乎要贴上她的手腕。
他的呼吸温热,拂过她的皮肤,带来一阵细碎的痒意。
楼昭的身体瞬间绷紧,心跳漏了一拍,指尖下意识地停住了动作。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看着他紧闭的双眼,看着他嘴角渐渐扬起的浅浅笑意,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强行压下。
她快速收回手,将白瓷瓶塞回袖中,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声响。
阳光将他的皮肤衬得愈发白皙,锁骨处的药膏泛着淡淡的光泽,那枚齿痕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他睡得很沉,眉头舒展,唇角带笑,像是做了个甜美的梦。
楼昭的心头泛起一丝从未有过的柔软与笃定。
她知道,这场始于交易的关系,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而她,似乎并不反感这样的偏离。
她最后看了沈云舟一眼,眼底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宠溺与占有,悄无声息地转身,轻轻带上房门,将那份独属于午间的温柔与隐秘,留在了这间洒满阳光的屋子里。
榻上的沈云舟翻了个身,下意识地抬手抚上锁骨处,那里残留着清凉的药香与淡淡的玫瑰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温热触感。
他砸了砸嘴,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在睡梦中,似乎又见到了那个强势却又温柔的身影。
暮色四合时,太女府的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晕透过雕花窗棂,将偏厅映得温馨而静谧。
沈云舟午睡醒来后,心头总萦绕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锁骨处清凉舒润,那枚淡痕似乎也淡了些,指尖抚过,还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混着残留的玫瑰气息,让他莫名有些失神。
侍女来请他用晚膳时,他还坐在窗边发怔,直到听见“殿下已在偏厅等候”,才猛地回神,拢了拢衣领,掩饰住心头的慌乱,跟着侍女缓步前往。
偏厅内,楼昭已端坐桌前,换了一身墨色镶银边的常服,乌发松松挽着,仅用一支墨玉簪固定,眼角的红痣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少了几分朝堂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温润。
桌上的菜式比午膳更为丰盛,除了清淡的时蔬与汤品,还多了一道清蒸鲈鱼,鱼身莹润,飘着淡淡的酒香,显然是精心烹制的。
“醒了?”
见他进来,楼昭抬眸看来,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午后那场隐秘的探望从未发生过。
“坐吧,菜快凉了。”
沈云舟依言坐下,与她隔着一张八仙桌,目光下意识地避开她的视线,落在面前的瓷碗上。
烛火跳跃,将他的影子映在桌布上,微微发颤,透着几分失魂落魄的模样——午睡时那场模糊的梦境还残留在脑海里,梦里有清凉的触感、温柔的摩挲,还有一声低低的呢喃,让他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心头乱糟糟的,连带着神色都有些恍惚。
楼昭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指尖漫不经心地转动着筷子,目光落在他泛白的指尖和紧绷的肩线,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却并未点破。
她抬手示意侍女布菜,声音依旧平淡:
“今日厨房炖了乌鸡汤,补气血的,你多喝点。”
侍女立刻为沈云舟盛了一碗鸡汤,汤色浓郁,飘着几颗红枣与枸杞,香气扑鼻。
沈云舟道了声“多谢”,拿起汤匙,却没什么胃口,只是机械地舀着汤,送到嘴边,味同嚼蜡。
他的目光时不时会不受控制地飘向楼昭,看她优雅地夹起一块鱼肉,仔细挑去鱼刺,动作从容不迫,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他却总想起午后梦里那抹温柔的身影,心头愈发混乱。
“在想什么?”
楼昭忽然开口,打破了席间的沉默,目光直直地落在他脸上,带着几分探究。
“从坐下后就魂不守舍的,菜不合胃口?”
沈云舟猛地回神,汤匙在碗里溅起几滴汤汁,他连忙低下头,避开她的视线,声音低哑:
“没有……只是有些乏了。”
楼昭看着他慌乱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却并未追问。
她放下筷子,端起一旁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的清冽似乎让她的语气也冷了几分:
“沈公子,我知道你心里或许觉得委屈。”
沈云舟的动作一顿,指尖紧紧攥住了汤匙,指节泛白。
他抬起头,撞进楼昭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清晨的强势,也没有了午后的温柔,只剩下一片平静的淡漠,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这场交易,于你而言,或许是身不由己。”
楼昭的声音缓缓落下,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笃定。
“你想要和离书,想要自由,我想要孩子,想要稳固地位,我们各取所需。”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的小腹上,语气平淡却带着穿透力。
“待你怀上孩子,顺利生下来,我自然会兑现承诺,给你想要的自由。到那时,你就不用这般委屈自己,不用再看任何人的脸色,也不用再被这些琐事牵绊。”
“委屈”二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沈云舟心上。
他确实觉得委屈,委屈自己被当作交易的筹码,委屈自己失去自由,委屈自己明明厌恶却又忍不住心动。
可楼昭的话,却像一盆冷水,浇醒了他——这一切的委屈,都只是暂时的,只要熬过这段时间,他就能重获自由。
可为什么,听到“自由”二字时,他心头没有预想中的喜悦,反而泛起一丝莫名的酸涩?
他看着楼昭平静无波的脸庞,看着她眼底那抹淡漠的笃定,忽然想起午后锁骨处的清凉药香,想起她在他耳边低低的呢喃,想起她偶尔流露出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意。
这些细碎的瞬间,像藤蔓般缠在心头,让他开始贪恋这份不该有的温柔,开始害怕那份遥不可及的自由。
他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我知道了,殿下。”
楼昭看着他隐忍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挑去鱼刺后,轻轻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
“多吃点,养好身子,才能早日达成所愿。”
那块鱼肉莹润洁白,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可沈云舟却觉得无比沉重。
他拿起筷子,夹起鱼肉,送到嘴边,却尝不出任何滋味,只剩下满心的苦涩与茫然。
烛火跳跃,映着两人沉默的身影。
偏厅内静悄悄的,只有碗筷偶尔碰撞的轻响。
沈云舟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吃着饭,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楼昭的话——“待你怀上孩子生下了,就不用这般委屈了”。
可他不知道,自己真正委屈的,或许从来都不是这场交易,而是那份明知不该有、却偏偏无法控制的心动。
而这份心动,终将让他在自由与她之间,陷入两难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