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采区里，记者们围上来时，覃楹已在教练黄一鸣身边站定，队医正半跪着为她的右膝做简单冷敷处理。冰袋敷在膝头的凉意，让颁奖典礼上绷到极致的神经稍稍松弛，方才在领奖台上落下的泪，似是洗去了赛场的戾气，她眼底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暖意。
某记者覃楹，请问对于今天总分与冠军持平却因自由滑分差屈居亚军，你感到遗憾吗？
最前排的记者率先发问，话筒递到她面前时，还能捕捉到她声音里未散的哽咽。
她微微挺直腰背，目光扫过镜头后，落在看台上那片尚未散去的中国红上，语气异常坚定：
覃楹拼尽全力了，没什么好遗憾的。
顿了顿，她补充道，
覃楹虽然开篇4F有瑕疵，但我临场把4Lz+3T改了出来，后面的五组跳跃也都稳稳完成了。而且有教练、队医陪着我，还有看台上这么多支持我的冰迷，我觉得这一场波士顿的旅行，我没有遗憾了。
记者们还想追问，黄一鸣笑着上前挡了挡：
黄一鸣感谢各位记者朋友们对覃楹的支持，孩子今天太累了，后续问题我们稍后再回应，谢谢大家。
说着便示意队医扶着覃楹往更衣室走去，留下身后仍在闪烁的相机灯光。
混采结束后的走廊格外安静，只有远处工作人员收拾器材的细碎声响。王楚钦捧着一杯热姜茶，早就在走廊尽头的转角处站定——他特意选了个被立柱挡住的位置，既能看清更衣室的门，又不会显得刻意，也不容易被认出来。保温壶是出发前特意带的，姜茶是刚才在选手通道旁的热水间现泡的，温度刚好能暖手又不烫嘴。他刚调整好站姿，就见两个拿着“小珍珠米兰必胜”手幅的女生从走廊另一头走来，脚步放得很轻，显然是想等覃楹出来送礼物，目光扫过他时，突然顿住了脚步。
某冰迷您是……王楚钦老师吧？
其中个高的女生试探着开口，声音压得很低，怕惊扰了其他路人，
某冰迷我们是小珍珠的粉丝，看您刚才在看台上举着手幅，就觉得眼熟。
王楚钦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认出来，低头又拢了拢自己的口罩，下意识往立柱后缩了缩，指尖攥紧了保温壶的提手。他和覃楹的关系从未公开过，一来是怕影响两人训练比赛，二来也想保留些私人空间，此刻被粉丝认出，难免有些局促：
王楚钦我是来给覃楹加油的，她今天辛苦了。
他刻意用了全名，避开亲昵的称呼，只敢承认是前来加油的朋友。
女生们显然也明白他的顾虑，没再追问关系，只是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和一封厚厚的信封，轻轻递到他面前。礼盒上印着覃楹最喜欢的星黛露图案，信封上写着“致小珍珠”，字迹娟秀工整。
某冰迷我们知道她现在肯定不好受，也不敢贸然敲门打扰。
矮些的女生眼眶还红着，声音带着鼻音，
某冰迷这是我们几个老粉凑钱买的护膝，是专业运动品牌的，据说对膝伤恢复有帮助，还有这些信，都是大家想对她说的话。
王楚钦连忙放下保温壶，双手接过礼物，指尖触到礼盒时，能感觉到里面垫得格外厚实。
王楚钦谢谢你们，我一定会亲手交给她的，也会把大家的心意带到。
他认真点头，语气里满是郑重。个高的女生看着他，眼神里既有粉丝对偶像朋友的信任，又带着几分郑重的叮嘱：
某冰迷王老师，我们知道您和小珍珠关系很好，她这几年太不容易了，膝伤反反复复还一直硬扛着。今天虽然没拿到冠军，但在我们心里她就是最棒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语气陡然认真起来，
某冰迷您要是真对她好，就多陪着她、鼓励她，帮她撑到米兰冬奥会。我们也会来看你的比赛的，您可千万不能辜负她，不然我们这些老粉，都不会放过您的。
这话里带着粉丝对偶像的护犊之情，却没有半分恶意，反而满是真诚的托付。王楚钦心头一热，将礼物紧紧抱在怀里，目光坚定得像在许下承诺：
王楚钦你们放心，我一定会的。我会陪着她，等她在米兰拿金牌的那天。
女生们得到肯定的答复，又朝被围住的走廊尽头更衣室的方向望了望，轻轻说了句，
某冰迷麻烦您了。
便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王楚钦将礼物放在窗台上，重新拿起保温壶，指尖传来的暖意似乎更甚——此刻他怀里的不仅是一杯姜茶，更是粉丝们沉甸甸的信任与期盼。
黄一鸣楚钦。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唤，王楚钦回头，见黄一鸣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覃楹的运动外套，显然是刚安置好队医赶过来的。他连忙上前半步，恭敬地喊了声，
王楚钦黄指。
他和覃楹在一起后，私下里一直这么称呼黄一鸣，对方虽从未明说，却也从未反对过。
黄一鸣走上前，目光落在窗台上的礼物和姜茶上，眼底露出一丝暖意，随即又沉了沉：
黄一鸣今天这情况，换别人早崩了，她能撑到最后，还把临场改的连跳完成得那么漂亮，已经超出所有人预期了。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
黄一鸣但你也知道，她右膝的旧伤，今天落地时至少磨了三次冰刀，刚才敷冰袋的时候，腿都在抖。
王楚钦的心猛地一揪，刚才在看台上只看到她动作的凌厉，却没注意到落冰时那些细微的踉跄。
王楚钦我知道，回去我会劝她好好养伤，别再硬扛了。
他低声说，语气里满是心疼。
黄一鸣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里带着长辈般的嘱托：
黄一鸣她那性子，外人劝不动，也就你说话她还能听进去几分。
这话算是默认了两人的关系，王楚钦愣了愣，随即郑重地点头。黄一鸣继续道，
黄一鸣米兰还有一年多，这期间康复训练比技术提升更重要。我是教练，得盯着她的训练计划；但私下里，她的情绪、她的顾虑，还得靠你多费心。
王楚钦您放心，黄指。
王楚钦攥紧了保温壶，语气异常坚定，
王楚钦我会陪着她，不管是康复还是训练，我都在。就像巴黎她陪着我一样，我一定让她健健康康地站在米兰的赛场上。
黄一鸣满意地点点头，将运动外套放在礼物旁：
黄一鸣这是她的外套，等会儿记得给她披上。我先去处理后续的事，别让她一个人待太久。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走廊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没过多久，更衣室厚重的木门后，隐约传来压抑的啜泣声。哭声很轻，像断线的珍珠落在绒布上，却精准地扎进王楚钦的耳朵。他捧着姜茶的手猛地一紧，温热的水汽氤氲上来，模糊了指尖。他太清楚23岁的覃楹有多好强，在镜头前、在教练和冰迷面前，她永远是那个扛着膝伤也能完成高难度连跳的全满贯选手，是众人眼中不可摧的“花滑女王”，可只有在这种无人看见的角落，她才会卸下所有伪装，把遗憾和委屈悄悄释放。
他没有贸然敲门，只是悄悄往门口挪了两步，将姜茶、粉丝的礼物和运动外套一起轻轻放在门旁的窗台上，又从运动背包里掏出一包未拆封的纸巾，叠整齐了压在杯子旁边。做完这一切，他便往后退了半步，准备等她情绪平复些再离开，刚要转身，门却“咔嗒”一声被拉开。
覃楹站在门内，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看到他时明显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手用袖口抹了抹眼睛。王楚钦心头一紧，慌忙上前拿起窗台上的姜茶、礼盒和外套递过去，声音放得比平时轻了八度：
王楚钦刚泡的姜茶，驱寒，还热着。这是你的粉丝送来的护膝和信，黄指也把你的外套送过来了，怕你着凉。
她沉默着接过，指尖先触到温热的杯壁，又摩挲着礼盒上熟悉的星黛露图案，最后紧紧攥住了外套的衣角——那上面还残留着场馆里的寒气，像极了她此刻沉下去的心情。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时，鼻尖的酸意反而更甚，她垂着眼帘，睫毛上的泪珠终于砸在礼盒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覃楹哥哥。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刚哭过的哽咽，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覃楹米兰冬奥会结束后，我打算退役了。
王楚钦浑身一僵，手里的保温壶差点脱手。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仿佛没听清这句话，大脑一片空白。退役？这个词他从未想过会从覃楹嘴里说出来，她那么爱冰场，爱到哪怕膝盖肿得走不了路，也要扶着栏杆练旋转；爱到每次站上赛场，眼里都亮着旁人无法替代的光。他蹲下身，双手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王楚钦为什么突然想退役？是不是今天比完赛太累了，才说这种气话？
覃楹不是气话，
她终于抬眼，眼底满是疲惫与决绝，那是在赛场上从未有过的脆弱，
覃楹我想了很久了。你还记得我巅峰的时候吗？4F随便跳都稳，3A接3T的连跳像扎根在冰上一样扎实，就算比完高强度的自由滑，下场还能笑着跟你击掌。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外套衣角，声音里裹着浓重的无奈，
覃楹可现在呢？4F勉强站稳，刚才敷冰袋，我腿都控制不住地抖，连弯一下都觉得里面像卡着碎玻璃。
她深吸一口气，泪水再次滑落，却在抬眼时，眼底多了几分灼人的光：
覃楹但我不会放弃米兰的，我知道自己现在力不从心，可能连完成一套完整的高难度节目都要拼尽全力，可我想再赌一次。赌我的膝盖能撑住康复训练，赌我能把状态找回来，赌我能站在米兰的冰场上，好好滑完最后一场。不管结果怎么样，我都要去，这是我给冰场、给粉丝，也是给我自己的交代。
王楚钦握紧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冰凉的指尖，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她少年时第一次站上全国赛场的青涩，巅峰期在冰场上旋转跳跃的荣光，还有此刻她眼底交织着疲惫与执着的模样。他的心像被钝器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发酸，却又被那股执拗的光烫得发热。他想起自己职业生涯里那些未能圆满的遗憾，可他至少还能在赛场上继续拼搏，而他心爱的珠珠，是抱着“最后一战”的决心，要向米兰发起冲击。
他忽然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入怀中。这个拥抱很轻，怕碰疼她的膝盖，却又很紧，像是要把所有力量都传递给她。
王楚钦我陪你赌，
他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王楚钦我自己的职业生涯有太多遗憾，没本事替你承受伤病的疼，也没法替你练技术，但我能陪着你。陪你去康复中心，你练力量我给你递水，你疼得忍不住时我给你揉腿，你想放弃时我给你打气。我向你保证，不管多难，我都陪你站到米兰的冰场边。
王楚钦覃楹在他怀里哭得更凶，却也悄悄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腰。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运动服，却也让两颗心贴得更近。
覃楹我怕……怕让你们失望，怕到了米兰还是不行，
她哽咽着说，
覃楹怕对不起冰迷对我的喜欢，对不起爸爸，妈妈，舅舅和老黄的期待。
王楚钦不会的，
王楚钦打断她，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
王楚钦在我心里，你愿意为了米兰再拼一次，就已经赢了。金牌不重要，名次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毫无遗憾地站上那个赛场。我会一直在最前排，为你鼓掌，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过了许久，覃楹才渐渐止住哭声，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眶依旧通红，却多了几分释然与坚定。她举起手里的姜茶，轻轻撞了下他的保温杯：
覃楹好，那我们一起拼。拼到米兰，拼到最后一场。哥哥你也要加油，我也会陪你到洛杉矶的。
王楚钦一起拼，
王楚钦笑着帮她擦掉眼泪，顺手为她披上外套，
王楚钦走，回酒店吃草莓蛋糕去，吃饱了才有力气养伤，有力气备战米兰。
走廊的暖黄色灯光落在两人身上，将彼此的影子叠在一起，很长很长。窗外，夜空虽有银辉带着遗憾，却在这温暖的拥抱、执着的决心与坚定的陪伴里，让米兰的征程有了最滚烫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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