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能躲到哪儿去!
商路手腕一紧,被祁东原反拧着右手,一路拽回了办公室,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咔哒”一声轻响,右手腕就被铐在了他办公的那张结实的办公桌腿上。
这一下,直接把一屋子正在埋头工作的县局同事给震懵了。
尤其是刚熬了个通宵,正仰在办公椅上补觉的王队。他被动静吵醒,一睁眼就看到呲牙咧嘴、被铐在那儿的商路。
“哎呦喂!祁法医!这、这是干什么?!”王队一个激灵坐直了,“这可是咱们的功臣!”他说着就要上前去解手铐。
“王队,这事你别管。”祁东原黑着脸坐下,已经掀开了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上敲得噼啪作响,带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火气。
刚才,他坐久了脖子僵,下楼活动一下,顺便去看看这人有没有吃小陈带回去的早餐,结果就撞见他鬼鬼祟祟在车边摆弄手机,要不是正巧让他看到手机页面,这会儿人指不定已经没影了。
哼。
丢下他跑了。
连车都不要。
他就这么招人烦?!
“这……”王队搓着手,有点为难。
商路一直在那儿冲他挤眉弄眼地求救。
没办法,从楼下上来这一路,商路什么招都使了,求饶、放狠话,可祁东原愣是油盐不进,铁了心要把他押上来。
王队接收到商路的求救信号,端着茶杯蹭过去,压低声音:“祁法医,你看这儿……这么多同事看着呢,影响不太好吧?”
祁东原敲键盘的动作没停,眼皮都没抬,冷冰冰地回了一句:“没什么不好,丢脸的又不是我。”
“不是!祁东原!”商路一下子炸了,扯着手铐就想站起来,“你到底在发什么神经?!嫌我碍眼的是你,现在扣着人不让走的也是你!”
合着就因为我喜欢你,就得任你搓圆捏扁呗?!
他商路也是有底线的好吗!
祁东原“啪”地敲下一个极重的回车键,猛地侧过头瞪他,眼神跟刀子似的。
“怎么?!我说错了吗?!”商路梗着脖子,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他又转向王队,“王队,您给评评理,他现在这样,算不算非法拘禁?算不算滥用职权?!”
王队尴尬地刮了刮鼻梁,眼神开始飘忽地研究天花板:“这个嘛……呵呵,不至于,不至于……”
商路不依不饶:“您老别打马虎眼!”
“商路!”祁东原突然连名带姓地吼了他一声。
那声音里的怒意底下,似乎还压着点别的,更复杂的情绪。
商路心神晃了一下,但看不懂,只得在心里怼:怎么,比嗓门儿大啊。嗓门儿大就有理了?
可祁东原却像是被什么一闪而过的东西猛地一撞!
他这是怎么了?!
此刻,现在!
他清楚自己的举动有多不合规矩,多莫名其妙……这根本不像平时那个冷静自持的自己。而这种失控,恰恰是因为眼前这个不断试图逃离他视线的人——
商路……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走?”
祁东原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商路被他问得一怔。
其实也不是真的非要立刻就走,就是心里憋着一股气,觉得委屈。祁东原那态度,明显是不想让他顺心,那他留下来还有什么意思?还不是招人烦?
见商路抿着嘴不回答,祁东原心头那股邪火像是被泼了盆冷水,瞬间只剩下带着涩意的凉。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过分,猛地吸了口气,掏出钥匙,利落地打开了手铐,然后把点点和车钥匙一起塞进商路怀里,动作快得几乎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你可以走了!”他掐着腰,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商路,不再看他。
这……王队张了张嘴,想劝和,可看着祁东原那紧绷的背影和商路那一脸憋屈的样子,又不知该从何劝起。
商路瞄了眼被铐出红痕的手腕,又低头看看怀里的钥匙和哼哼唧唧的点点,一股被羞辱和被戏弄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觉得莫名其妙,更觉得难堪,自己就像个猴子,被人拉上来耍了一通,然后又被毫不留情地推开。
他一把攥紧冰凉的钥匙,捞紧点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办公室,脚步声在走廊里咚咚作响,带着毫不掩饰怒气。
很快,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然后是轮胎碾过地面的声音,逐渐远去,消失在公安局大院外。
祁东原听着那声音彻底消失,才缓缓取下眼镜,抬手用力掐了掐眉心,胸口堵得他需要大口呼吸才能缓解那阵闷痛。
“你……没事吧?”王队担忧地问。
“没事。”
祁东原重新戴上眼镜,坐回去,强逼着自己集中精神,继续面对屏幕上的报告,只是敲击键盘的力道,泄露出了他远不如表面平静的内心。
小郑上完洗手间回来,办公室里那场小型风暴已经平息。他瞅瞅祁东原那比锅底还黑的脸色,悄悄蹭到王队身边:“王队,这……咋了?”
王队无奈地做了个掰苹果的手势:“掰了。”
“和谁啊?”
“还能有谁,商老板呗……”
商路压着国道最低限速,慢悠悠地把车开回了市里,直接去了餐厅。
杨宏一看到他进来,立马迎上去:“哥,你回来了。今天客流一般。”
“正常。”商路心情不好,语气也淡。
回来的路上他就注意到了,城里空了不少,估计很多人都趁着小长假出去玩了。
他把点点放到收银台后面,前几天他布置的小窝里,问杨宏要了根烟点上。
杨宏看着他吊在胸前的胳膊,皱了皱眉:“你这出去谈个供货合同,怎么还挂彩回来了?”
“见义勇为,不小心弄的。”
“哟,这“坏习惯”还没改呢?”杨宏啧了一声,“忘了你腿上那道疤怎么来的了?”
杨宏是跟他还有阿杰早年一起混过的兄弟,比他们小几岁,那会儿还是个瘦了吧唧的小萝卜头,没少被人欺负,都是商路和阿杰替他出头。
“我记得那次是帮一个被抢金耳环的老太太吧?一帮黄毛小子,骑着机车专挑打车落单的女人下手,抢包抢首饰,亡命徒似的,被抢的都不敢追。那老太太也是命大,要不是你当时扑上去把机车撂倒,估计耳朵都得被扯掉。”杨宏慢悠悠地回忆着,“也算你命大,就腿上被划了道大口子,没残,不然后半辈子还得我跟阿杰哥养你。”
“所以啊,老子现在命苦,开店养你们。”商路吐了口烟圈,扯了扯嘴角,笑得有点淡,“一切自有定数,老天爷看着呢。”
两个外形扎眼的男人,就这么倚在收银台边抽烟闲聊,引得店里仅剩的两桌客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有个胆子大的女孩,红着脸走过来想加商路的微信。
商路脸上挂着惯常的明媚笑容,说出的话却像兜头一盆冷水:“不好意思啊女士,我的微信……得我家那位点头才能加。这样,为表歉意,您这桌我给您打个八折,算我的。”
女孩脸更红了,有点下不来台。商路立刻不动声色地踢了杨宏一脚。
杨宏立马会意,笑嘻嘻地掏出手机凑过去:“那什么,妹子,我单身!你要是不嫌弃,咱俩加一个?”说着就把二维码亮了出来。
女孩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扫了。
事后,商路敲打他:“老规矩啊,除了发店里新菜活动,不许骚扰人家,更不许祸害,听见没?”
“知道知道,正人君子嘛!”杨宏拍着胸脯保证。
晚上从餐厅出来,商路跟往常一样,方向盘一打,去了酒吧。
阿杰没在,全靠两个经理盯着。他不放心,夜场不比餐厅,容易藏污纳垢,这是他绝对不能碰的底线。
就是苦了点点了,跟着他整天东奔西跑,连安心啃个磨牙棒的功夫都没有。
“没办法,谁让你那个祁爸心狠呢?”商路揉了揉狗头,自言自语。
到了酒吧,他在休息室翻了好久,才重新找到个没用过的烟灰缸,给点点倒上狗粮。看着它狼吞虎咽地吃完,商路压在心里的火才又窜上来,他直接在酒吧管理群里甩了条消息:谁他妈再敢把休息室的烟灰缸当烟灰缸用,老子就把烟头塞他裤裆里!
妈的!他的点点已经够可怜了,居然还有人跟它抢“饭碗”!
群里一片死寂,没人敢吱声。只有正在外面跟美女露营的阿杰回了条语音。
“哎哟我去,商老板,至于这么小气吗?一个狗盆才几个钱?等着,杰哥这就给你下单买个镶钻的!”
商路听完,回了个硕大的“滚”字!然后摔门出去巡场了。
县医院医生说这胳膊得吊半个月,这才五天,商路已经觉得碍事得要命。阿杰回来后,看到他这副尊容,围着他“啧啧”了一晚上,阴阳怪气没停过。
凌晨三点,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毕竟小长假结束,第二天还得上班。
两人送走一位常来的豪客,站在酒吧门口的路边,凑着一个火点烟。阿杰瞧着他那“半身不遂”的样儿,又开始嘴贱:
“我说商路,你每次逞英雄能不能挑个黄道吉日?回回都带点伤回来。你要真嫌命长,有那劲头不如多开家分店,给兄弟们多攒点养老钱实在。”
“我攒你姥爷!”商路啐他一口,咬着烟嘴,抬头望着墨蓝色的夜空,心里空落落的。
四天了。
整整四天!
祁东原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可是孤儿,谁他妈稀罕有没有个姥爷。倒是你,那什么,锦旗呢?啥时候送来?你拿半边爪子换来的,到时候老子一定敲锣打鼓去接!”
阿杰这损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谁知道,场面话罢了,你还当真?”商路没好气。
“得,看来警察叔叔说的话也不能全信。”
阿杰把烟屁股摁灭在门口装饰花坛的土里。商路看见,抬脚就踹在他屁股上:“你他妈有没有点公德心?这还是自家门口!”
阿杰被他踹得一个趔趄,差点扑街,骂骂咧咧地转身想报复回来,眼睛却突然瞪直了,像是看到了什么稀奇景儿。
“嘿哟!不愧是跟警察叔叔混过的五好市民哈,公德心都管到自家地盘了!”他怪腔怪调地说着,用下巴指了指商路身后,“喏,快转身跪安接旨吧,赏你的锦旗到了!”
“说什么屁话……”商路不耐烦地转过身,下一秒,差点把脖子扭了——“妈呀!”
只见祁东原就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一面红底金字、闪瞎眼的锦旗,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你怎么来了?”商路舌头有点打结。
祁东原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锦旗往前递了递,意思再明显不过。
送这个来的。
商路却自动脑补了潜台词:你以为我想来?
“哦……这点小事,还麻烦你跑一趟。”商路说着,伸出没受伤的右手去接,“你发个消息,我自己去王队那儿取就行了。”
可他手碰到锦旗卷轴,使了点劲儿,却发现祁东原并没松手。
啥意思?
送来了又不给?
不是吧?这人又要找茬?!
“商老板,这是不想看到我?”祁东原冷冷地盯着他,视线跟冰锥子似的,连站在商路身后的阿杰都感觉被波及了。
两虎相争,必有一仗。
阿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非常识趣:“那什么,最近天也热起来了,你们在这儿聊着也挺好,正好降火。我先进去了哈,里面那帮小兔崽子没人盯着,收拾场子能磨蹭半小时。”
他心里门儿清,自己走不走,估计除了祁东原,也没人在意。
结果,停了一瞬,还真无人在意。
得,自讨没趣。
阿杰吹了声口哨,麻溜地滚回店里了。
门口就剩下他们俩。
说实话,商路被祁东原这反复无常的态度也弄得有点上火。
他左右看了看,没找到门口那个特意定制的猛男造型垃圾桶,只好把手里抽了半截的烟用手指直接摁灭,然后塞进了自己裤兜里,动作带着点狠劲。
祁东原的目光落在他碾灭烟头的手指上,眼神动了动,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祁东原,这话该我问你吧。”商路抬起头,直视着他,指尖火辣辣的疼,却比不上心里的憋闷,“你到底想怎么样?给个痛快话行不行?”
“要聊聊吗?”祁东原沉默了几秒,开口,目光最终落回他脸上。
行!聊就聊!他倒要看看,祁东原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成,他就耐着性子跟他继续磨;不成,他也死心了,大不了……妈的,大不了用强的!反正他商路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后果他担着!好歹是牡丹花下死!
“好。”商路豁出去了,“在哪儿聊?进店?”
“不用。”祁东原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街对面那条黑漆漆的小巷口:“去我车里。”
那里的路灯最近坏了,不然他的车停在那儿,商路早该看见了。
“行啊。”
商路率先迈开步子,朝着街对面走去。祁东原跟在他身后,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