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商从柳记布庄回来,径直去了书房找凌不疑。彼时他刚写完一封军函,见她脸色凝重,便知有事。
“布庄的老板娘有问题。”程少商将那包粉末放在案上,“府里丫头中的毒,源头定在她身上。我刚才去质问,她虽装作无辜,眼神却慌了。”
凌不疑捻起一点粉末,放在灯下细看,又用指尖搓了搓:“这毒不烈,更像是在试探。”
“试探?”程少商皱眉,“她想试探什么?”
“或许是想看看我们的反应,或许是在确认府里的防备。”凌不疑放下粉末,目光沉凝,“我让人去查这柳盼青的底细,她一个外地来的布庄老板娘,在长安扎根太快,背后定然有人。”
程少商点头,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那柳盼青的眼神,虽极力掩饰,却总让她想起某种熟悉的狠戾,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次日,莲房去街上采买,回来时脸色发白,手里捏着个被揉皱的纸人,上面用朱砂画着古怪的符号,还写着程少商的生辰八字。
“娘子,这是在布庄后巷捡到的,旁边还有几个孩童在说……说您是灾星,克死了自己的孩子。”莲房声音发颤。
程少商接过纸人,指尖冰凉。用巫蛊之术诅咒,还散播流言,这手段阴毒又卑劣,像极了……像极了沈明微的风格。
她猛地抬头看向凌不疑:“不疑,你说……沈明微的死,会不会有诈?”
凌不疑握住她的手,沉声道:“当初尸身虽难辨认,但玉佩和衣物都是确凿的,大理寺也验过,不像是假的。”
“可这柳盼青……”程少商咬着唇,“她的手段,她看我的眼神,都太像了。”
凌不疑眸色一凛:“我让暗卫再去查,务必查清柳盼青的来历,还有沈明微死前的所有行踪。”
暗卫的消息来得很快。三日后,他们在柳记布庄后院的地窖里,找到了一间密室,里面藏着不少沈家旧部的名册,还有几件沈明微从前的首饰。更关键的是,他们抓到了一个负责给柳盼青送草药的药农,那药农供认,曾见过柳盼青取下脸上的“皮”,露出的容貌与沈明微一般无二。
“果然是她!”程少商捏紧了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竟然假死脱身,还敢换个身份来害我们!”
凌不疑眼中怒火翻涌:“她既敢回来,我定要让她这次再无翻身之地。”
“等等。”程少商按住他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明着揭穿她,太便宜她了。她不是喜欢装神弄鬼,喜欢暗中使绊子吗?我们就陪她玩玩。”
凌不疑看着她眼底的锋芒,便知她已有了主意,点了点头:“都听你的。”
几日后,长安城里忽然传出流言,说柳记布庄的老板娘是个狐狸精变的,用邪术害人,前几日将军府丫头中毒,就是她搞的鬼。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还说有人夜里看到布庄后院有绿光闪烁,像是在作法。
柳盼青听到流言时,正在密室里清点人手,气得将桌上的茶杯摔得粉碎:“程少商!又是你!”
她知道这是程少商的反击,可流言这东西,一旦传开,便如附骨之蛆,任凭她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短短几日,布庄的生意一落千丈,连附近的邻居都对她避之不及。
“主子,要不我们先撤吧?”手下人劝道。
“撤?”柳盼青冷笑,“我苦心经营这么久,岂能因为几句流言就退缩?程少商想玩,我就奉陪到底!”
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从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里面装着无色无味的奇香,闻之能让人神志不清,产生幻觉。
“既然她喜欢装神弄鬼,那我就让她真的见见‘鬼’。”
深夜,将军府一片寂静。程少商坐在窗边,看着院外的月光,手里把玩着一枚银针。凌不疑守在她身边,腰间的佩剑未曾离身。
“她今夜定会来。”程少商轻声道。
“嗯,暗卫已经布好了网,就等她自投罗网。”凌不疑握住她的手,“别怕。”
程少商摇摇头,眼中没有惧色,只有一种复仇的冷静:“我不怕,我只是在想,阿青若是还在,该会叫我娘了。”
凌不疑心中一痛,刚想说些什么,院墙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响动,随即一股若有似无的异香顺着窗缝飘了进来。
程少商与凌不疑对视一眼,同时屏住呼吸。
来了。
窗外,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潜入,正是换了夜行衣的柳盼青。她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的冷笑,一步步走向程少商的卧房,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纸人,上面赫然是程少商的模样。
她走到窗下,正要念咒,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喝:“沈明微,你还要装到何时?”
柳盼青猛地回头,只见程少商与凌不疑并肩站在月光下,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周围的黑暗中,涌出数名手持利刃的侍卫,将她团团围住。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纸人“啪”地掉在地上。
“你……你们怎么知道……”
程少商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冷得像冰:“你的手段太低劣了,沈明微。假死脱身,换脸易容,你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你欠下的血债,总要连本带利地还回来。”
柳盼青看着程少商眼中的恨意,忽然疯狂地笑了起来:“是又如何?我输了,但你也别想好过!程少商,你永远都摆脱不了阿青的死,永远都活在痛苦里!”
“那你就亲眼看着,我如何好好活下去。”程少商挥了挥手,“把她带走,交给大理寺,我要让她当着全长安人的面,认下所有罪孽!”
侍卫上前将柳盼青按住,她还在疯狂地嘶吼着,咒骂着,直到被拖出将军府,声音才渐渐远去。
院中的月光依旧明亮,程少商望着地上那个被踩烂的纸人,轻轻闭上了眼。
凌不疑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都结束了。”
程少商靠在他怀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这一次,却带着释然的滚烫。
是啊,都结束了。阿青,娘终于为你做了最后一件事。往后的日子,娘会带着你的份,好好活着,活成你希望的样子。
夜风拂过庭院,带来远处的虫鸣,一切都在悄然间,回归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