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阿青的小坟前,那支石榴花枝没几日便枯了。程少商整日躺在床上,眼神空茫地望着帐顶,不说一句话,也不怎么进食。凌不疑推掉了所有军务,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可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像没听见一般,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
这日午后,皇后亲自来了将军府。她屏退下人,坐在床沿,握住程少商冰凉的手,叹了口气:“少商,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你这样作践自己,阿青在天有灵,也会心疼的。”
程少商的睫毛颤了颤,依旧没说话。
皇后从袖中取出个小小的香囊,放在她手心:“这是阿青的胎发做的,我让人缝成了香囊,留个念想吧。”
那香囊触手温热,程少商的指尖猛地蜷缩起来,眼泪终于决堤,大颗大颗砸在锦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像个迷路的孩子,压抑了许久的悲恸在此刻汹涌而出,哭得浑身发抖。
“娘娘……她那么小……”她哽咽着,话不成句,“我连让她多活几日都做不到……”
皇后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眶也红了:“不怪你,谁都不想这样的。你得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阿青,对得起你自己,也对得起不疑啊。”
凌不疑站在门外,听着屋内压抑的哭声,心如刀绞。他抬手按了按发紧的眉心,转身去了书房。书桌上放着一封刚送来的密信,是查沈府动静的暗卫呈上来的——沈明微这几日频频出入东宫,与太子身边的近侍来往密切。
他捏着信纸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阿青夭折,太医说是先天不足,可他心底总有个疑影挥之不去。沈明微恨少商入骨,如今她有太子举荐的君位在身,会不会……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按了下去。少商正伤心,他不能再让她添堵。只是那信纸被他攥得变了形,纸上的字迹仿佛都染上了寒意。
傍晚时,程少商终于肯喝些粥了。凌不疑亲自喂她,看着她一口一口慢慢咽下去,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
“不疑,”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阿青的坟,你让人多照看些,别让猫狗刨了去。”
“我已经让人围起来了,还种了些她会喜欢的花籽。”凌不疑柔声道,“等到来年花开,我们再去看她。”
程少商点点头,目光落在窗外那棵光秃秃的石榴树上。秋日的风卷着落叶,萧瑟得很。她忽然想起沈明微,想起她那双淬了毒的眼睛。阿青的死,真的只是天意吗?
这个疑问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她心上,不疼,却密密麻麻地让人不安。
夜里,凌不疑守在床边,看着少商睡着了,才悄悄起身去了书房。他点了灯,重新拿起那封密信,对着烛火仔细看着。暗卫在信中说,沈明微去东宫时,曾带过一盒亲手做的点心,而那几日,太子恰好派人给皇后送过补品,皇后又转赠了些给少商……
凌不疑的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猛地站起身,披风扫过桌案,带倒了砚台,墨汁泼在信纸上,晕开一片漆黑,像极了沈明微眼底那化不开的恨意。
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能。为了少商,为了九泉之下的阿青,他必须查清楚。
窗外的风更紧了,吹得窗棂“吱呀”作响,像谁在暗处发出的冷笑。这场因爱生恨的纠缠,因一个婴孩的夭折,变得愈发沉重,也愈发凶险。而程少商在睡梦中蹙着的眉头,仿佛预示着,这场风暴,还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