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启山的伤势在二月红不惜代价的救治与沈清辞那株血晶参的吊命奇效下,终于稳定下来,并以惊人的速度开始恢复。那纠缠不休的诡异侵蚀虽未根除,却被牢牢压制在经脉一隅,不再危及性命。苍白的面容重新有了血色,那双锐利的眼眸也恢复了往日的深邃与威仪。
他能下床走动的第一件事,便是郑重地向二月红道谢。红府的花厅内,两人对坐饮茶,气氛却与往日不同。
“二爷,救命之恩,启山没齿难忘。”张启山拱手,语气诚挚。
二月红摆了摆手,眉宇间却依旧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佛爷言重了,分内之事。只是……”他望向内院的方向,那里有他气息日益微弱的爱妻,“丫头的病,拖不得了。”
矿山的诡异经历,那枚家族族徽,还有那夜缥缈的戏音,如同无形的绳索,已将二月红重新拉回了命运的漩涡。他知道,要救丫头,要解开家族的秘密,他必须再次面对地下的凶险。但丫头此刻的状况,已容不得他远行冒险。
张启山何等敏锐,立刻明白了二月红的难处。他放下茶杯,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二爷为了救我,耗费心神,延误了救治尊夫人的时机。这份情,张某不能不还。”他看向二月红,“我听闻北平新月饭店,近日会拍卖一株奇药,名为‘鹿活草’,传闻有起死回生之效,或对尊夫人的病症有效。”
二月红眼中瞬间爆发出希冀的光芒,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新月饭店…鹿活草…此等奇珍,必然价值连城,且争夺者众……”
“无妨。”张启山打断他,“钱财之事,我来解决。北平,我陪二爷走一趟。正好,也有些旧账,该清算一下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显然这趟北平之行,并非只为求药。
一直旁听的齐铁嘴也立刻拍胸脯道:“没错!二爷,这事儿不能你一个人扛!算卦看风水我拿手,打架…咳咳,摇旗呐喊我在行!我也去!”
看着眼前两位挚友,二月红喉头哽咽,心中暖流涌动,最终重重点头:“好!那就…有劳佛爷,有劳八爷了!”
决心已定,三人立刻着手准备北上事宜。张启山调集资金,安排行程;二月红安排好府内事务,寸步不离地守着丫头,眼中重新燃起了许久未见的、名为“希望”的火光;齐铁嘴则忙着卜算吉凶,准备各种可能用得上的偏门物事。
这股因“鹿活草”而起的躁动,自然也传到了玲珑阁。
知微将打探到的消息禀报给沈清辞时,沈清辞正在修剪一盆兰草的手微微一顿。
“鹿活草…新月饭店…”她轻声重复,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惋惜。
【宿主,根据本世界医学数据库与能量模型分析,目标‘丫头’所中奇毒,根源在于血脉与矿脉辐射污染混合变异,‘鹿活草’药性虽能激发生机,但无法中和毒素本源,属于治标不治本,甚至可能因强行激发元气而加速毒素扩散。预估有效概率低于5%。】 初七冷静的电子音在她脑海中响起,陈述着残酷的事实。
“我知道。”沈清辞放下剪刀,走到窗边,望着街道上为北上之事忙碌穿梭的张府下人,目光悠远,“鹿活草救不了她。”
【那您为何不提醒他们?避免他们白跑一趟,徒增失望?】 初七有些不解,它的逻辑核心倾向于效率与结果最优化。
沈清辞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淡然:“初七,有些希望,哪怕只有一线,也是支撑人走下去的力量。二月红需要这份希望,没有这株‘鹿活草’作为念想,他或许连踏入矿山的勇气都会在绝望中消磨殆尽。张启山需要借此报恩,了却心事,才能更专注地应对接下来的风浪。而齐铁嘴…他需要参与其中,这是他身为九门一员的义气。”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更何况,天道规则,世事因果,有其既定的轨迹。我若强行点破,未必是好事,反而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变数。有些路,必须他们自己走过,才会甘心。”
【无法理解。】
初七的电子音带着一丝困惑,
“明知是徒劳,却还要投入巨大的时间、精力和资源,甚至可能因此卷入不必要的危险(比如北平的势力纠纷)。这种情感驱动型非理性决策,效率极其低下。”
沈清辞闻言,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无奈的弧度:“是啊,效率低下。但这大概就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地方吧。有所为,有所不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了情义,为了那一线渺茫的希望。”
她能看到,从张府和红府方向,正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希望”、“决意”与“义气”交织的能量,虽然这能量最终可能化为更深的失望,但此刻,它璀璨而温暖,甚至稍稍驱散了些许笼罩在长沙城上的阴霾。
“就让他们去吧。”沈清辞最终轻声道,“去争一争,试一试。至少…在结局到来之前,让他们心中,还能保有这份炽热的期盼。”
她转身,不再去看那忙碌的景象,重新拿起剪刀,专注于眼前的兰草。
只是那修剪的动作,比平时更慢,更轻,仿佛带着一丝无声的叹息。
初七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努力理解这种复杂的情感,最终只是模拟了一声类似叹息的电流音:
【……人类,真是复杂又奇怪的生物。不过,既然宿主这么决定,那我们就继续…观察吧。希望他们这趟北平之行,至少能顺利些。】
北上的列车即将鸣笛,载着希望与义气,驶向未知的平津。而知晓结局的旁观者,只能在寂静中,送上一声无声的祝福,与一份深埋于心的惋惜。缘起缘灭,义重缘浅,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