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觉初开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在旧庭院的地面上拉得悠长。槐树的枝叶在微风中发出持续的沙沙声，仿佛自然的低语。

苏旭文盘腿坐在干涸的喷泉池边缘，依照林婉儿的指示，尝试放松身体，闭上眼睛。眉心处，昨夜被“秽影”指尖遥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错觉。

“静下心来，深呼吸。”林婉儿的声音平和而清晰，像山涧溪流，引导着他，“忘掉你平时看到的世界。暂时关闭你的视觉、听觉……试着去感受‘能量’的流动。”

苏旭文努力照做，但脑海中纷乱的思绪如同纠缠的水草——阿杰苍白的脸、镜中诡异的倒影、林婉儿关于血脉的惊人话语……这一切让他心烦意乱。他只能感觉到身下石头的冰凉，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还有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

“我……我做不到。”几分钟后，他有些沮丧地睁开眼，“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乱七八糟的想法。”

林婉儿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她在他对面坐下，浅色的眸子平静地望着他：“这很正常。灵觉并非普通的感官，它更像是一种……直觉，一种对世界本质的共鸣。‘镇狱’血脉赋予你的潜力，但如何开启它，需要方法和契机。”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周围：“你看这棵树，这片土地，甚至我们呼吸的空气……在物质表象之内，都流淌着无形的‘气’。生灵有生气，亡者有死气，邪祟有秽气，天地有灵气。而你血脉中的力量，本质上是更精纯、更具镇压效果的‘灵气’。”

“试着感受你体内的那股暖流，”林婉儿引导道，“那是你自身灵力的萌芽。想象它是一缕微光，从你的丹田升起，缓慢地，温柔地，流向你的双眼，汇聚在你的眉心。”

苏旭文再次闭眼，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小腹处。那暖流确实存在，如同蛰伏的幼兽，微弱却顽强。他努力地“推动”它，试图按照林婉儿的指引运行。过程异常艰涩，暖流如同陷入泥沼，移动得极其缓慢，额角甚至因为精神的过度集中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就在他感到有些力竭，准备放弃之时——

一阵突兀的、极其阴冷的风毫无征兆地刮过庭院，吹得树叶疯狂摇曳，发出呜咽般的声音。这风来得诡异，与夏日晚间的暖风截然不同，带着一股潮湿的、类似腐烂植物的腥气。

苏旭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眉心那一直残留的冰凉感骤然变得尖锐，像被一根冰针刺入！紧接着，一股灼热的力量仿佛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从他丹田处汹涌而出，猛地冲向他紧闭的双眼！

“呃啊！”苏旭文闷哼一声，感觉双眼一阵剧烈的胀痛，仿佛要炸开。

“别抗拒！睁开眼睛！”林婉儿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一丝急促。

苏旭文强忍着不适，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窒息！

世界还是那个世界，旧庭院、槐树、干涸的喷泉……但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滤镜。空气中漂浮着稀薄的、灰黑色的雾气，如同肮脏的棉絮，缓缓流动。原本生机勃勃的槐树，此刻在他眼中，树干部分萦绕着一圈淡淡的、温暖的白色光晕（那是生气？），但一些枝叶间却缠绕着几缕不易察觉的、带着不祥意味的暗灰色丝线。

而最让他心惊的是林婉儿——她的周身笼罩着一层柔和的、水蓝色的光晕，如同静谧的月光，给人一种安宁清澈的感觉。这就是通灵者的“气”吗？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旧教学楼的墙壁。在那斑驳的红砖表面，他看到了一些模糊的、扭曲的暗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又像是某种情绪的凝结物，散发出令人极度不适的气息。他甚至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充满负面情绪的杂音——并非真实的声音，而是直接回荡在脑海里的感知：怨恨、沮丧、不甘……

这就是……世界的另一面？

“看来是外界的秽气刺激，强行帮你冲开了灵视的关卡。”林婉儿走到他身边，眉头微蹙地看向那股阴风吹来的方向——那是学校后山，也是传说中古井所在的大致方位。“你的灵觉刚刚开启，还无法控制，所以会被动地接收到太多信息。”

苏旭文艰难地适应着这全新的视角，感觉头晕目眩。他体内的暖流（现在他知道那是灵力了）仍在不受控制地涌动，尤其是双眼，又热又胀。

“试着控制它，”林婉儿提醒道，“想象那股力量是一盏灯，你可以调节它的亮度。太亮了会刺眼，也会吸引不必要的注意。把它调暗，只保留最基本的光线，足以让你看清‘异常’即可。”

苏旭文深吸一口气，努力集中精神。他将外放的灵力想象成水流，试图将它们收回体内。这个过程依旧吃力，但有了明确的目标，比之前盲目推动要好了很多。渐渐地，他眼中看到的异常光晕和灰雾开始变淡，那些直接侵入脑海的杂音也减弱了许多。虽然世界依旧蒙着一层淡淡的灰色，空气中也偶尔能看到几丝不和谐的污浊气流，但至少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我……我好像能做到一点了。”苏旭文喘了口气，带着一丝兴奋看向林婉儿。此刻，在他收敛后的灵视中，林婉儿周身的水蓝色光晕变得柔和了许多，不再那么刺眼。

林婉儿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进步。“灵觉是基础。它能让你看清威胁，辨别真伪。但要想对抗它们，你还需要更多东西。”她说着，从随身携带的一个朴素布袋里，小心地取出一张折叠好的黄色符纸，递给苏旭文。

符纸是用某种特殊的纸张制成，触手微凉，上面用朱砂绘制着复杂而玄奥的图案，隐隐透出一股沉稳平和的能量波动。

“这是最基础的【净心符】，”林婉儿解释道，“贴身放好。它能帮你安定心神，在一定程度上抵御低阶秽气和精神干扰。在你完全掌握自身力量之前，它能起到一些保护作用。”

苏旭文接过符纸，郑重地将其放入上衣内侧的口袋。符纸贴上皮肤的瞬间，一股清凉的气息弥漫开来，让他因初次开启灵觉而有些疲惫和烦躁的心神顿时清明了不少。

“谢谢。”他由衷地说道。

林婉儿摇了摇头，目光再次投向阴风吹来的方向，眼神凝重：“不用谢我。你的觉醒速度比我想象的快，这未必是好事。‘它们’对你的感知，也会更敏锐。”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古井的异动……越来越频繁了。我们必须尽快做好准备。”

苏旭文握紧了口袋里的符纸，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微弱却坚定的力量，又体会着体内缓缓流动的、属于自身的灵力。恐惧依然存在，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也开始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他已经看见了隐藏在世界表皮下的真实，再也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