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炙烤着靶场，地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女兵们一字排开，趴在滚烫的地面上，手持88狙，枪管上方立着一枚黄澄澄的弹壳，纹丝不动。汗水顺着她们的鬓角、鼻尖滑落，砸在干涸的土地上，瞬间蒸发。
阎王背着手，在队列后来回踱步，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动作。他的脚步在叶寸心（断棘）身侧微微一顿。她趴在那里，只露出紧抿的唇线和一双专注到极致的眼睛。枪口上那枚弹壳稳如磐石，仿佛焊在了上面。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阎王也能感受到她周身散发出的那种近乎凝滞的、与枪械融为一体的沉稳气息。“报告！”田果（开心果）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弹壳又一次掉了下来，“阎王爷，我真不行了！胳膊没知觉了！”
阎王走过去，捡起弹壳，声音冷硬：“开心果，加训半小时。气息不稳，心浮气躁。”
田果哀嚎一声，认命地重新趴好。
阎王的目光转向旁边的欧阳倩（闻香），她的弹壳也在微微晃动：“闻香，控制呼吸，别憋气。” 最后，他停在沈兰妮（摧锋）身边。沈兰妮的姿势标准，但肌肉绷得太紧，弹壳颤动的幅度虽小，却持续不断。
“摧锋，”阎王蹲下身，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力，“你好胜心太强。放松，不然坚持不了多久。” 他的目光似是无意地扫过不远处的叶寸心，“狙击手要像水，能适应任何容器，而不是像石头，硬碰硬只会先碎了自己。”
沈兰妮咬紧下唇，努力调整，但眼神里的倔强和不甘丝毫未减。她下意识地看向叶寸心，对方那种浑然天成的稳定感让她倍感压力。
叶寸心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外界的声音、灼热的阳光、身体的酸痛似乎都离她远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准星、目标，以及维持那微妙平衡的呼吸与心跳。
阎王看了看手表，拿起大喇叭，声音穿透热浪：“好了！全体起立！3000米冲刺，目标——前方山头！给我拿下它！”
女兵们如蒙大赦，又痛苦不堪地纷纷爬起来，稍微活动了一下几乎失去知觉的腿脚，提着沉重的狙击步枪，在一片哀嚎和鼓励声中冲向远处的山头。只有田果边跑边带着哭腔抱怨：“3000米冲刺？！刚端完枪就来这个，这不是要人命嘛！”
叶寸心利落地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胳膊，看了一眼落在后面、脸色发白的欧阳倩和踉跄的田果，低喝一声：“别停！调整步频呼吸，跟着我！” 她主动放缓一点速度，带着两人跟上大部队。
女兵们手持狙击步枪在山路上拼命奔跑，粗重的喘息声、纷乱的脚步声、武器装具的撞击声响成一片。不时有人体力不支跌倒，又迅速被同伴拉起来，互相搀扶着继续前进，几十双军靴踏起漫天尘土。
何璐（和路雪）站在路边一个稍高的土坡上，脸色潮红，气喘吁吁地挥手鼓劲：“大家……坚持！不要停！快！加速前进……拿下3000米！”
山头的终点处，阎王悠闲地靠在越野车旁，手里掐着秒表。不远处，一股黄色的尘烟扬起，沈兰妮和叶寸心几乎并驾齐驱，第一个冲上山顶，两人都是大汗淋漓，冲到终点线后便脱力地瘫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后面的队员们陆陆续续跟了上来，一到终点就东倒西歪地瘫在地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阎王跳下车，看着横七竖八的女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陡然拔高，如同炸雷：“我没让你们休息！起来！都给我起来！拿出你们的针线包！”
女兵们被吼得一激灵，慌忙挣扎着坐起来，手忙脚乱地脱下背囊，翻找针线包。剧烈运动后的手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穿针引线这项精细活此刻显得无比艰难。
“把十根针，全部穿到一条线上！限时一分钟！计时——开始！”阎王掐下秒表，声音冷酷。
女兵们顿时乱作一团，手指颤抖得厉害，小小的针眼仿佛在嘲笑她们的笨拙。谭晓琳（云雀）的手被针尖扎了一下，血珠瞬间冒出来，她眉头都没皱一下，抿着嘴继续穿。何璐闭上眼，深呼吸几次，强行压下狂跳的心脏和颤抖的手，才开始动作。叶寸心定定地看着针眼，手腕极稳地微微晃动，找准角度，线头一次就顺畅地穿了过去，动作快得惊人。沈兰妮眯着眼，对着强烈的日光寻找那细微的孔洞，额头急出了汗。
阿卓（奢香）则另辟蹊径，拔下一根自己的长发，捻细了带着线一起往针眼里引。田果一边哆哆嗦嗦地尝试，一边忍不住嘟囔：“早知道考这个，就该让我妈来，她闭着眼都能穿……”
阎王耳尖一动，目光扫过去，厉声吼道：“再废话，扣你10分！”
田果吓得一缩脖子，赶紧闭嘴，结果一紧张，针尖又扎进了手指，疼得她倒吸冷气，连忙把手指塞进嘴里吮吸。欧阳倩气得手直抖，越急越乱，线还没碰到针眼，就被自己拽断了。
阎王冷眼看着，嘴里无情地报数：“倒计时30秒！29！28！……” 女兵们更加慌张了，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报告！我好了！”叶寸心猛地站起身，声音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但高举的手中，一条细线上，十根针整齐地串在一起，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她身上。
阎王看向她，眼神锐利如刀“你练过？”
叶寸心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汗水晶亮，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带着点小得意，但语气尽量保持平静：“报告！之前看过相关书籍，自己琢磨过。”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才偶尔流露出的、带着点小傲娇的表情，阎王心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刻意板起脸，语气带着惯常的冷硬和敲打：“这只是最基础的内容，不要骄傲。我当年蒙着眼，比这快一倍。”
叶寸心立刻挺直脊梁，声音响亮，眼底却闪过一丝笑意：“是！您老更厉害！”
阎王被她这声干脆带着点揶揄又似乎真诚的“更厉害”噎了一下，尤其是那个“老”字，像根小刺，轻轻扎了他一下。
“老”？自己和她口中的那个“师傅”比，谁更“老”？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蹦出来，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荒谬的、莫名的在意。
他看着叶寸心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竟一时不知该接什么，只能掩饰性地咳嗽一声，移开目光，转向其他还在挣扎的女兵，怒吼道：“都看什么看！时间到了！全体都有——收拾好你们的东西，10秒以后下山——冲刺3000米！去那边默写元素周期表。”女兵们忙不迭地背上背囊，挎好武器，跌跌撞撞地迅速向山下冲去。
女兵们狼狈又匆忙的背影涌入棚子，阎王站在原地没动，目光似乎落在虚空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食指无意识地在下颌线处摩挲了一下。
小蜜蜂正好从另一边走过来，看到他这副难得“走神”的样子，凑过来用胳膊肘轻轻杵了他一下，压低声音，带着惯有的调侃：“阎王爷，发什么愣呢？”
阎王被他这一杵，回过神，脸上迅速恢复了一贯的冷硬。但他脑子里那点莫名的在意还没完全散去，或许是叶寸心那句话太“突出”，又或许是他自己都没理清的某种情绪作祟，在小蜜蜂带着笑意的目光注视下，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丝难得的、近乎困惑的认真：
“我老吗？”
“啊？”小蜜蜂一愣，完全没跟上这跳跃的思维，眨巴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阎王一番——依旧是那副冷峻硬朗、充满力量感和压迫感的样子，跟“老”字八竿子打不着。他噗嗤一声乐了，肩膀直抖：“老？阎王，你受什么刺激了？咱们雷电突击队，论单兵作战，你认第二谁敢认第一？你这叫正值当年，英姿勃发，跟‘老’沾边吗？” 他顿了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促狭起来，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戏谑道：“哦——该不会是……被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给嫌弃了吧？说说，是谁这么有‘眼光’？”
阎王被他这么一调侃，尤其是“小丫头片子”几个字，像是一下子戳破了他那点不为人知的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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