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嗯，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在我书架，但是我没怎么看过
“陈先，考虑得如何？”
声音平静无波，在空旷得令人心悸的纯白空间中回荡。
一张造型古朴的圆桌悬浮于虚无之中。桌的一端，端坐着一个身影。他周身笼罩在柔和却隔绝一切窥探的光芒里，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手置于下颌之下，指节分明，透着一种非人的优雅。
那姿态，仿佛自古以来便如此静坐，等待着一个早已注定的答案。
另一端，是陈先。
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如被飓风偶然裹挟进神圣之地的尘埃，廉价的气息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正望着面前那页散发着微光的奇异契约出神。羊皮纸般的材质流淌着星辉，其上文字自行组合、流淌，诉说着一个宏大得令人窒息的剧本：
“邪魔入侵……大道均衡崩毁……无量量劫席卷诸天……生灵涂炭……纪元黄昏……”
每一个词都重若千钧，每一个句子都描绘着末日图景。然而，在这些绝望的文字之后，笔锋却陡然一转，指向了唯一的光明——救世之人。
“笃…笃…笃…”
陈先的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桌面，发出单调而突兀的轻响，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描述“救世主”将获得的伟力、权柄、不朽与荣光的文字，瞳孔深处似乎有微光闪动。
“只要签下这个契约……”
他抬起头，望向那光芒中模糊的身影，眉毛微挑，轻笑着，
“…我就能成为那个救世主？就能拥有那一切？”
他不言，只是周身的光晕仿佛真的应和般，无声地明亮了一瞬，更加圣洁，更加威严。
陈先眼中，那光芒仿佛化作了通往王座的阶梯，无上的力量、永恒的荣耀、被万界众生膜拜的景象……正一步步向他走来，触手可及。
光明的未来，似乎真的在契约的彼端闪耀。
光芒中的身影静默着，仿佛默认，又仿佛在欣赏他此刻的“觉悟”。
然而——
“但是，”
陈先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上扬的嘴角猛地向下一撇，分明是满满的倦怠模样。
他直视着那光芒，声音不高，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意味，
“我拒绝！”
冰冷的雪沫呛入单薄的窒息感是如此真实。
刺骨的严寒正一点点吞噬他残存的意识。
陈先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想起那段记忆了，只是没想到，这该死的“走马灯”来得这么快，这么不合时宜。
就在他吐出“拒绝”二字，闭上眼准备迎接永恒的宁静时，那纯白空间、那光芒身影、那诱人的契约……一切都如同褪色的幕布般急速淡去、扭曲。
取而代之的，是前世病房里那熟悉的、带着消毒水味的苍白灯光。
真吵啊。他当时想。
病房外走廊的推车轱辘声、隔壁床压抑的咳嗽、还有窗外不知谁家小孩的哭闹……这些平凡得近乎嘈杂的声音，此刻在濒死的寂静里，却显得如此鲜活，如此……“温暖”。
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床头柜上，那薄薄的印着红十字的文件，笔尖悬停在签名栏上方，塑料笔杆被手心渗出的虚汗浸得有些滑腻。
王国霸业？仙道长生？拯救世界？
呵。
心脏在胸腔里微弱地、艰难地搏动着，每次收缩都带来一阵锐痛，像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运转。疲惫感如同潮水，从每一寸骨髓深处涌上来，淹没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只想结束这一切。结束这无休止的疼痛，结束这日复一日的苍白等待。
签下名字的那一刻，他脑海里没有星辰大海，没有万众敬仰。
只有一片深邃宁静的蓝海，一头庞大得难以想象的巨鲸，在无边无际的深渊中缓缓沉落。没有挣扎，没有悲鸣，只有一种了然的平静。它庞大的身躯在寂静的深海中分解、消散，化作无数微小的光点，滋养着黑暗深处蓬勃的生命。
鲸落，万物生。
这样……就很好。干干净净，彻底尘埃。像一滴水回归大海，无声无息，又完成了某种微小的循环。
作为孤儿院走出来、在社会底层挣扎求存的陈先，能在生命的尽头以这种方式回归，是他能想到的、最体面也最无憾的结局了。
他签下的不是契约，是句号。
纯白空间在陈先意识沉入终结幻境的瞬间，悄无声息地湮灭无踪。那光芒中存在的漠然注视，那被拒绝的契约，都成了一场荒诞的梦呓。
直到一切归于混沌，血红的字迹浮现：
【你死了，死于寒冷。】
【绝对适应生效，获得【寒冷抗性】，将在10秒后回归，倒计时开始】
【拾，玖，捌……肆，叁，二……】
【重1】
……
陈先醒了，在一片雪地之中，刺骨的严寒照常将他吞下、阻滞，但这次却无法将他咽了。
【绝对适应】
这个在苏醒后出现在状态栏中的东西，在大地一白的视野中如此突兀，以至于一眼就能看到。
到今天已经衍生出了【饥饿抗性】、【窒息抗性】、【渴水抗性】、【严寒抗性】、【毒素抗性】，加上刚才的【寒冷抗性】，一共六个了，这意味着他已经死了至少六次，然而脚下的雪原依旧看不到尽头。
那未知存在将他放逐了，连带着死亡都厌恶他。
望着头顶那铅灰色的天空，本就知道，这场雪短时间内是不会停了。
他伸手在厚厚的雪层摸索，不知摸着了什么，看也不看就塞进嘴里囫囵吞下，那肚中冻着烙铁一样的饥饿感才稍稍缓解。
他快死不爱了，罪还是得受的。
陈先偏着头，往日毛糙的雪迹渐渐覆盖白色，仿佛置身在一张大棉被中。在第一次看到树上做标记的三角时，他便知道自己迷路了，这雪太大，风太呛，晃得人眼睛都分不清方向。不如就这样躺着，等到天晴再说。
陈先这么想着，眼皮不受控制的更重，他太累了，也太困了，在风雪里太不是人了。
纷纷扬扬中，始终被踩在死亡线上的他蜷缩着，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厥了，或许是死了，只留下雪窝中一个小小的凸起，如同被遗忘的坟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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