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如同冰锥悬于头顶,寒气刺骨。
夏冬春匍匐在地,心脏在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抬起,可能被识破伪装,万劫不复;不抬,便是抗旨,立时便是死罪!
电光火石间,系统疯狂运算,给出唯一生路——赌!赌这满脸锅底灰和夜色能成为最好的掩护,赌皇帝对一个“吓破了胆”的粗使宫女不会有太多耐心和关注!
她猛地一咬牙,依言缓缓抬起头,却将脸的角度偏转,让大部分面容依旧隐在阴影和污渍之下,只露出一双因疼痛和极度恐惧而蓄满了泪水、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丝毫平日的清冷或算计,只有最纯粹的、小兽般的惊惶与绝望,眼泪混着脸上的黑灰,划出几道狼狈的痕迹。
“皇上饶命……奴婢、奴婢真的只是走错了……求皇上开恩……”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泣音,身体缩成一团,仿佛随时会晕厥过去。
胤禛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在那双蓄满泪水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这张脸被污垢覆盖,看不清具体容貌,只觉年轻,那眼神里的恐惧不似作伪,甚至……有几分熟悉?但这种熟悉感转瞬即逝,被他心中因被打扰而升起的不悦压下。
一个吓坏了的、走错路的小宫女。深夜出现在翊坤宫外,虽有些蹊跷,但或许……真是意外?他今夜心中烦闷,信步至此,并非定要深究一个微不足道的奴婢。
苏培察言观色,见皇帝眉头微蹙,并未立刻发作,便知此事可大可小。他立刻上前一步,尖声斥道:“没眼力见的东西!惊了圣驾,还不快滚!滚回你的辛者库去!”
辛者库!那是宫中处罚犯错宫人的地方!
夏冬春心中先是一紧,随即涌上狂喜!苏培盛这是……在给她指条“明路”,也是在帮皇帝快速处理掉这个“意外”!
“谢……谢皇上!谢公公!”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磕头,然后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甚至不敢拍打身上的尘土,就那么踉踉跄跄、头也不回地朝着与辛者库大致相反(但能绕回去)的方向“逃”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宫墙的拐角,仿佛慢一步就会被身后的巨龙吞噬。
直到彻底脱离皇帝的视线范围,夏冬春才敢靠着一处冰冷的宫墙,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湿透了重衣。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让她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危机暂时解除。皇帝未产生深度怀疑。】系统的提示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夏冬春抚着狂跳不止的心口,感受着大腿内侧那火辣辣的疼痛,心中五味杂陈。方才那一瞬间,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帝王一念之间的生死之威。
然而,还没等她将这口气喘匀,一个更让她毛骨悚然的念头骤然浮现——
皇帝为何会在这个时辰,突然出现在翊坤宫外?!
是巧合?绝不可能!帝王行踪,岂是儿戏?
是有人引他前来?是谁?目的何在?
是那个送信的神秘人?ta料定自己会来此埋藏厌胜之物,所以特意将皇帝引来,是要借皇帝之手“人赃并获”,坐实她构陷华妃的罪名?好一招借刀杀人!
还是……华妃?她察觉到了什么,故意请来皇帝,想要抓个现行?
又或者……是皇后?她既要打压华妃,又想除掉自己这个“不安分”的新人,故而设下此一石二鸟之计?
无数种可能在她脑海中翻腾,每一种都透着致命的杀机。她感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每一步都被人算计得清清楚楚!
不行!必须立刻确认那厌胜之物是否安全!虽然方才巡逻队和皇帝似乎都未发现异常,但难保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她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绕了一个极大的圈子,再次悄悄潜回了翊坤宫西侧宫墙外,躲藏在更远处的阴影里,紧张地观察着那棵槐树下的情况。
月光依旧黯淡,灌木丛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一切……似乎并无异样。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皇帝的出现,真的只是巧合?
就在夏冬春心下稍安,准备悄然退走,从长计议之时——
异变再生!
只见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如同鬼魅般,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那棵槐树下!那黑影的动作精准而迅速,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扒开了夏冬春刚刚掩埋不久的浮土,将那个厚布包裹的桃木棺椁,轻而易举地取了出来!
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时间,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夏冬春瞳孔骤缩,浑身冰凉!
有人!一直有人在暗中盯着!不仅盯着她埋藏,甚至……就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等着她离开后,再来取走!
这黑影是谁?!是送信人?还是另一股势力?
那黑影取出棺椁后,并未停留,身形一闪,便朝着与皇宫核心区域相反的、更偏僻的北面宫苑方向疾驰而去,瞬间消失不见。
夏冬春僵在原地,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她以为自己成功地将祸水东引,却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埋下的“炸弹”,竟在转眼之间,就被人如此轻易地取走!她所有的冒险,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不仅没能祸水东引,反而可能因此暴露了自己,成了别人棋局中一个无足轻重、随时可以被舍弃的卒子!
那厌胜之物被取走,会被用去哪里?会用来对付谁?
下一个目标……会是她吗?
夜色浓稠如墨,寒意浸透骨髓。
夏冬春望着黑影消失的方向,第一次感觉到,这深宫之中的迷雾,远比她想象的,更加深沉,更加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