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书房门口，陆沉舟坐在轮椅上，逆着走廊的光，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但那股瞬间弥漫开来的低气压，几乎让苏晚窒息。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凛冽刺骨。
苏晚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个该死的蓝色相册，像是个被当场拿赃的蹩脚窃贼，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陆沉舟操控轮椅，无声地滑入书房，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却如同惊雷炸在苏晚耳边。
他没有立刻说话，目光先是落在她手中的相册上，那眼神冷得像是要将相册和她一起冻结。随即，他的视线缓缓上移，定格在她惨白惊慌的脸上。
【她看到了。】
他的心声传来，不再是平日冷静的分析或算计，而是一种极度压抑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或者说，是某种被触及最私密禁地的震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苏晚从未听过他情绪如此外露的心声，吓得手一抖，相册差点再次脱手。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声音干涩发颤，试图解释，“是它自己掉出来的，我……”
“放下。”
陆沉舟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克制却依旧能听出的冷硬。没有称呼，没有多余的质问，只有这两个字，命令式的，不容置疑。
苏晚几乎是下意识地，将相册放回了书架原本的位置，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陆沉舟的目光始终锁在她身上，看着她做完这一切，才操控轮椅，缓缓逼近。轮椅滚过厚厚的地毯，发出沉闷的摩擦声，每一下都碾在苏晚的心上。
他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这个距离已经突破了安全界限，让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他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此刻如同寒潭，映着她惊慌失措的影子。
“谁允许你动我的东西？”他问，语气平静，却比怒吼更令人胆寒。
【书房是禁地。她越界了。】
苏晚紧紧咬着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对不起……我只是……想找点资料看看。”这个借口苍白得连她自己都不信。
陆沉舟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但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阴霾。“资料？苏晚，你需要什么样的‘资料’，需要翻到这本相册？”
他的反问一针见血，直接撕破了她拙劣的伪装。
苏晚的心沉到谷底，知道无法蒙混过关，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忽然涌了上来。她抬起头，迎上他冰冷的目光，尽管声音还在发颤，却努力维持着镇定：“那张照片……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有我大学时的照片？”
她必须问清楚！这个疑问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陆沉舟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锐利，周身的气息又冷了几分。他沉默着，只是用那种能冻伤人的目光盯着她，仿佛在衡量着什么。
【她果然看到了。该怎么解释？实话？不，时机未到。】
他的心声透露出犹豫和权衡。
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陆沉舟终于再次开口，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一次高校学术论坛的影像资料收集，你的演讲……很有特点，被收录在案例库里。我觉得有用，就留了一份。”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陆沉舟涉足文化投资，关注有潜力的年轻学者，留存资料似乎说得通。
但苏晚不信！
那份演讲顶多算小有亮点，何德何能入他陆沉舟的法眼，还被如此珍而重之地收藏在一个私密相册里？而且，照片明显是经过裁剪的单人照，这根本不是一个“案例资料”该有的样子！
“只是……这样？”苏晚追问，不肯放过他眼中任何一丝情绪。
陆沉舟的眉峰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对她的不依不饶感到不悦。他避开她的目光，操控轮椅转向书桌，语气淡漠：“不然呢？苏小姐以为是什么？”
【难道要告诉她，那天在台下，只有她眼里的光，像是能刺穿所有阴霾？】
这道心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猝不及防地窜过苏晚的脑海！虽然轻，虽然快，却带着一种与她认知中完全不同的……温度？
台下？他当时在台下？他不是说只是资料收集吗？
苏晚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他当时在场！他亲眼看过她的演讲！
陆沉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思绪的波动，立刻用更冷硬的话语掩盖：“窥探合作者的隐私，并不是明智之举，苏小姐。这会影响我们之间的信任基础。”
他在倒打一耙，用“合作”“信任”来转移焦点，掩饰他被触及内心深处的反应。
苏晚看着他故作冷静的侧脸，忽然间，之前的恐惧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仿佛抓住了什么把柄的微妙感觉。这个看似无懈可击的男人，也有仓皇掩饰的时候。
“是我冒犯了，陆先生。”她忽然放软了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我只是没想到，陆先生会对一个多年前的普通学生演讲‘印象深刻’到需要单独珍藏的地步。”
她特意加重了“印象深刻”四个字。
陆沉舟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他没有回头，但苏晚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
【牙尖嘴利。】
他心底哼了一声，带着点恼羞成怒的意味。
片刻后，他转过身，面色已经恢复如常，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波澜。“过去的事，不必再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语气忽然缓和了一丝几不可查的幅度：“脸色这么差，还没吃晚饭？”
话题转得生硬，但苏晚没有戳破。她顺着他的话摇摇头：“还不饿。”
“不饿也要吃。”陆沉舟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但仔细听，似乎又藏着一丝极淡的……关心？“吴妈准备了清淡的粥菜，一起吃。”
这不是商量，是通知。
【看她那样子，肯定又胡思乱想没好好吃饭。胃不好还不知道注意。】
这道心声，比刚才那句更清晰，带着一种无奈的、近乎下意识的关切，与他表面冷硬的语气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苏晚愣住了。他……这是在关心她的胃？
没等她回应，陆沉舟已经操控轮椅向书房外滑去，经过她身边时，留下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话：
“记住你的身份，陆太太。至少在协议期内，你的健康，也是我的责任范围。”
话音落下，他人已出了书房。
苏晚独自站在原地，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冷香。书房里恢复了寂静，只有她的心跳声格外清晰。
她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抬头望向书架上那个深蓝色的相册。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感到恐惧和困惑。那张旧照，陆沉舟反常的震怒，他仓促的掩饰，还有那两句泄露了真实情绪的心声……像散落的拼图碎片，在她心中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却令人心惊的轮廓。
陆沉舟对她，绝不仅仅是“合作”那么简单。
那份隐藏在冰冷协议和算计之下的，到底是什么？
晚餐时，对面男人依旧沉默用餐，举止优雅，仿佛书房里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但苏晚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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