笻令海城的训练场临海而建，咸湿的海风是这里永恒的背景音。当下午的文化课钟声敲响时，琼几乎是拖着脚步从教室里挪出来的。天青色的短发被他挠得像个鸟窝，海蓝色的眼睛里写满了“生无可恋”。
“金系异能的纯粹化进程……早期普通金系消亡的主因……归还利息的量化模型……”
他抱着厚厚的《异能谱系发展与金系特论》课本，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刚才课上先生讲的内容，只觉得一个个字像催眠符一样在眼前飘。这堂课他几乎全程走神，满脑子都是新构思的一个水系组合技——如何用高速旋转的水流形成更具穿透力的“水龙卷”。
结果就是，当先生布置下那篇题为《论纯粹金系的历史必然性与代价》的论文时，琼的小脸彻底垮了下来。明天一早，沪哥哥就要检查，可他连笔记都没记全！
“完了完了……”
琼哀嚎一声，把脸埋进书里。他仿佛已经看到沪那双朱黄色的、锐利得能刮下一层皮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交上去的白卷（或者胡编乱造的废纸）。沪哥哥最讨厌学习不认真的态度，尤其是文化课。
一想到沪哥哥可能因此削减他下周的实战训练时间，琼就觉得人生灰暗。
他垂头丧气地往家走，路过训练场时，看到几个异能者正在练习水盾联合防御，巨大的水幕在夕阳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煞是好看。
要是平时，琼肯定凑上去观摩学习了，可今天他一点心情都没有，论文像块大石头压在心里。
回到他和桂哥哥、粤哥哥在平归边区的家（由于笻令海城与平归边区相邻，且琼年幼，他大部分时间住在这里由桂照顾），屋子里静悄悄的。桂哥哥大概还在处理边境巡防的文书，或者是在冥想。粤哥哥今天去守约边域巡逻了，还没回来。
琼把沉重的书包甩在客厅椅子上，自己也瘫进沙发里，望着天花板发呆。怎么办？怎么办？他试图回忆课堂内容，可脑子里除了“水龙卷”的构思，就只剩下先生那抑扬顿挫却如同念经般的语调。
忽然，他的目光被墙角椅子上一个深色的、沾着些许尘土的行囊吸引住了——那是粤哥哥的背包！粤哥哥回来了？
琼一个激灵坐起来，心脏砰砰直跳。一个大胆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粤哥哥是纯度最高的纯粹金系！他的文化课，尤其是关于金系的部分，肯定是学得最好的！他的笔记……他的笔记里一定有关于这个论文的详细资料，说不定还有现成的观点！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他知道不经允许翻别人的东西不对，桂哥哥知道肯定会生气。
但是……但是情况紧急啊！沪哥哥的检查就像悬在头顶的刀！他只是“参考”一下，又不是照抄……对，就是参考！借鉴一下思路！
琼做贼似的瞄了一眼书房方向，门关着，桂哥哥应该还在忙。他又竖起耳朵听了听，浴室没有水声，粤哥哥可能还在回来的路上，或者去交接任务了。
机会难得！
琼像只准备偷腥的小猫，蹑手蹑脚地溜到墙角，小心翼翼地拉开了粤背包的拉链。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既紧张又有点小兴奋。
背包里东西不多，几块用来快速补充能量的高纯度晶核闪烁着微光，一些画满了标记的边境地图草稿，还有几本厚厚的、边角磨损严重的笔记本。琼一眼就看到了那本封面写着《金系异能精要及边境应用》的笔记本，看这名字就靠谱！
他迫不及待地抽出笔记本，盘腿坐在地毯上，深吸一口气，怀着“找到宝藏”的心情，翻开了第一页。
笔记本里的字迹锐利、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是粤的风格。但里面的内容，却远远超出了琼的预期。
开篇不是理论概述，而是一些他完全看不懂的复杂图表和演算过程，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各种能量参数和效率曲线。琼看得眼花缭乱，这跟他想象中满是历史事件和理论分析的文化课笔记完全不同。
他往后翻，每一页都充斥着大量的数据、演算和实战分析，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冷硬的、与生死博弈的气息。一些页角有着深色的、难以辨认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或是汗水浸透后的痕迹。纸张的磨损程度也显示出笔记本的主人经常翻看、思考、修正。
这根本不是笔记，更像是一份浸透了汗与血的战斗生存手册。里面没有空泛的理论，只有最实际、最残酷的数据和基于这些数据的生死抉择。
琼看得手心冒汗，心跳加速。他原本只是想找点论文素材，却无意中窥见了粤哥哥日常面对的、与他截然不同的世界。他训练受伤，有桂哥哥温柔的水疗术；他能量耗尽，有补充剂和安全的休息环境。可粤哥哥笔记里所呈现的，是一个他难以想象的、沉重而危险的世界。
他翻到关于“普通金系消亡”的章节，期待找到些历史事件描述，却发现粤的记录更加冷酷和简洁，带着一种物竞天择的法则感。
琼突然觉得手里的笔记本变得异常沉重，几乎拿不稳。他之前的那些小烦恼：论文写不出来、怕被沪和黔联合批评——在这个笔记本所呈现的残酷现实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可笑。
就在他对着笔记发愣，心里五味杂陈时，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哟，找着‘参考答案’了吗？我的大学者。”
琼吓得浑身一哆嗦，笔记本“啪”地掉在地毯上。他猛地抬头，只见粤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斜倚在门框上，藏青色的短发还带着水汽，宝蓝色的眼睛里满是促狭的笑意，显然已经站在那里看了他好一会儿了。
“粤……粤哥哥！”
琼的脸瞬间爆红，像煮熟的虾子，海蓝色的眼睛瞪得溜圆，写满了“完蛋了”三个字。他手忙脚乱地想捡起笔记本，却又觉得不对，手足无措地僵在那里，结结巴巴地说：
“我……我没……我就是……就是看看！”
“看看？”
粤慢悠悠地走过来，弯腰捡起自己的笔记本，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故意拉长了语调，宝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得逞的光芒，
“看看我这本‘金系早期普通系消亡的原因’的标准答案？找到没有啊？需不需要哥哥我给你划重点？”
琼的脑袋彻底耷拉了下去，耳朵尖都红透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对不起嘛，粤哥哥……我下次不敢了……
文化课论文写不出来……沪哥哥明天要检查……”
看着弟弟这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可怜模样，粤心里的那点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训练后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不少。他非但没生气，反而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敲诈”机会。这小子，平时训练偷懒耍滑，现在知道求救了？
“哦——论文写不出来就能乱翻哥哥书包了？”
粤故意板起脸，用笔记本轻轻敲了敲琼的脑袋瓜，
“谁教你的？桂哥哥知不知道你这么‘好学’啊？”
“别！别告诉桂哥哥！”
琼一听急了，连忙抓住粤的胳膊，海蓝色的眼睛眨巴眨巴，开始施展撒娇大法，
“粤哥哥最好了！你最厉害了！你帮帮我嘛……就这一次！我保证以后文化课一定认真听讲！”
就在这时，厨房的门开了，桂端着一盘刚洗好的水果走出来，潭绿色的长发松松挽着，身上带着淡淡的水汽和果香。他看到客厅里的情形，粤一脸“抓到你小辫子”的坏笑，琼则抓耳挠腮、满脸通红，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怎么了？在吵什么呢？”
桂将果盘放在茶几上，桂绿色的眼眸带着温和的笑意，看向粤，
“阿粤，一回来就欺负弟弟？”
“哥！你来得正好！”
粤立刻换上一种“你快来评评理”的表情，抢步走到桂身边，指着琼，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几乎要溢出来，
“你猜这小子刚才在干嘛？他文化课走神，作业写不出来，居然偷偷翻我书包想找答案！被我抓个正着！人赃并获！”
桂闻言，看向琼，眼中带着了然和一丝无奈的纵容：
“阿琼，是不是这样？”
琼瘪着嘴，蹭到桂身边，扯着桂的衣角，开始装可怜：
“桂哥哥……那个课真的好难懂嘛……虫族又不会排着队给我讲历史……我就想……就想参考一下下粤哥哥的思路……”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用眼神向桂求救。
“参考？”
粤在一旁添油加醋，模仿着琼刚才抓耳挠腮的样子，
“他那是想照搬！哥，这弟弟学习态度有问题啊！得好好教育教育！不然以后上了战场，难道还要临时翻书找虫族弱点吗？”
桂看着眼前这两个活宝，一个得意洋洋地告状，一个可怜巴巴地撒娇，心里觉得好笑又温暖。他轻轻拍开琼的手，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
“不会写也不能偷看哥哥的笔记。这是不对的。作业要自己完成，知识要装进自己脑子里才行。”
接着，他话锋一转，看向一脸“你快批评他”的粤，眼底笑意更深：
“不过，阿粤，你也别光顾着看热闹，站在那里说风凉话。”
粤脸上的笑容一僵：
“啊？我怎么了？”
桂拿起一个红彤彤的果子，塞到粤手里，微笑道：
“弟弟有不懂的，你这个当哥哥的，就有责任教他。你的金系历史不是学得很扎实吗？理论知识结合得也很好。”
他指了指粤那本笔记，
“去，给你弟弟当一回小先生。就把你笔记里关于‘普通金系消亡’和‘纯粹金系代价’的部分，用他能听懂的话，好好讲一讲。不讲明白……”
桂顿了顿，看了一眼果盘，
“讲不明白就不准吃晚饭后的甜点。”
琼本来听到桂批评自己，小脸还垮着，一听桂让粤给他讲课，立刻来了精神，尤其是听到“不准吃甜点”，马上幸灾乐祸地看向粤，海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
“啊？”
粤彻底傻眼，看着手里被塞过来的果子，又看看桂温柔却不容反驳的笑容，再看看琼那副“你也有今天”的表情，只能认命地叹了口气。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好吧好吧……真是欠了你们的……”
他嘟囔着，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没好气地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过来坐好，笨弟弟！今天哥哥就给你补补课，让你知道知道，金系异能可不是你想象中那么风光无限的！”
于是，客厅里出现了这样一幕：粤虽然嘴上嫌弃，却还是认命地翻开了笔记本，开始给琼讲解。他从早期异能觉醒的混乱讲起，说到普通金系异能者因为无法精确控制输出，往往在爆发后无法偿还巨额利息，导致眷属反噬或身体崩溃的惨状。
“……所以你看，不是他们不想活，是规则如此。”
粤指着笔记上的记载，
“纯粹化不是选择，是生存的必然。就像海里的鱼，必须学会在高压下生存一样。”
琼一开始还带着点看热闹的心态，但听着听着，表情渐渐认真起来。粤的讲解没有先生那么引经据典，却结合了大量实例和数据，尤其是穿插了守约边域真实的战斗案例，听得琼心惊肉跳，又忍不住追问细节。
“那……粤哥哥，你每次战斗完，也会很难受吗？”
琼小声问，海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粤正在削苹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语气轻松：
“还行吧，习惯了。就像你用水系异能时间长了会感觉身体被掏空一样，各有各的代价。关键是找到节奏，控制消耗。”
他把削好的苹果递了一半给琼，
“所以啊，别总觉得哥哥的训练苦，谁都不容易。”
桂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处理着一些简单的文书，耳边是粤虽然带着调侃却耐心十足的讲解，和琼时而恍然大悟、时而惊呼的提问声。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整个客厅染成温暖的橘黄色，空气中弥漫着水果的清香和家的安宁。
他看着粤侧脸认真的线条，看着琼求知若渴的眼神，心中一片柔软。他知道阿粤的训练很苦，压力很大，但他更欣慰地看到，阿粤在阿琼面前，展现出了身为兄长的担当和温柔的一面。这种兄弟间的互动，比任何刻板的说教都更能传递知识和情感。
晚餐时，琼还在兴奋地跟桂分享刚从粤那里学来的“知识”：
“桂哥哥！原来金系异能这么厉害，也这么危险！粤哥哥说，以前有个前辈，为了干掉一只王虫，超支了能量，结果战斗结束后……”
“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个。”
粤夹了一筷子菜塞进琼嘴里，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有些无奈，耳根却微微泛红。他不想让桂担心这些血腥残酷的事情。
桂笑了笑，给两个弟弟碗里各夹了一块他们爱吃的菜：“好了，先吃饭。阿琼今天有收获就好，以后上课要认真听讲，不然下次可没人给你开小灶了。”
“知道啦！”
琼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地答应。
饭后，粤负责洗碗，琼则被桂督促着去书房，把今天补课的内容整理成论文大纲。粤一边洗碗，一边听着书房里琼抓耳挠腮的嘟囔声和桂温和的提示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虽然被抓包有点丢脸，但这样宁静的夜晚，似乎也不错。
然而，温馨的时光并未持续太久。当琼正对着论文大纲绞尽脑汁时，客厅里的通讯晶石突然闪烁起急促的红色光芒——这是来自边境的高优先级讯号。
桂脸色一凝，立刻起身接通通讯。粤也放下碗筷，擦干手走了过来。
晶石里传出守约边域穗急促的声音：
“粤先生！边境线外检测到异常高能反应！能量特征……混杂着虫族和……一种未知的波动！京先生和沪先生已赶往预警区域！”
轻松的氛围瞬间消失。桂的眉头蹙起，桂绿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粤宝蓝色的眼睛也锐利起来，周身下意识地凝聚起一丝微不可查的金系能量。
“知道了。继续监控，随时汇报。”
粤冷静地回复，结束了通讯。
他看向桂，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平静的日子，可能暂时要告一段落了。窗外，笻令海城的夜空依旧宁静，但海平面之下，暗流已然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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