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内,那场由泰罗、红凯和剑悟主动发起的、跨越隔阂的无声交流,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三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尚未完全平息,一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氛围开始弥漫。激烈的理念冲突和笨拙的情感触碰之后,留下的并非和解的喜悦,而是一种混合着疲惫、释然、迷茫和某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托雷基亚周身的混沌雾气不再剧烈翻涌,而是如同退潮般缓缓收敛,变得异常稀薄、安静。他没有回应泰罗那句“从未后悔”,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嘲讽或诡辩。那团蓝黑色的雾气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沉浸在无人能知的思绪中。或许是在咀嚼那份被时光掩埋的友谊,或许是在重新审视自己选择的混沌之路,又或许,只是单纯地陷入了虚无的沉默。泰罗看着他,没有催促,眼神复杂,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另一边,伽古拉已经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西装领带,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优雅姿态,只是嘴角那抹惯常的邪笑淡去了不少。他不再去看红凯,而是将目光投向虚无的星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蛇心剑的剑柄。红凯的那句“谢谢”像一根柔软的刺,扎在他坚硬的外壳上,不痛,却让人无法忽视。红凯自己也压低了帽檐,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沉默。千年的纠缠,岂是一句道谢或一个眼神能够化解?但某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伊格尼斯。他依旧没有去握剑悟伸出的手。他的目光低垂,长时间地、死死地盯着自己摊开的掌心,那双手曾沾满复仇的渴望,也曾与特利迦的光并肩作战。剑悟没有收回手,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固执地、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时间仿佛在两人之间凝固。最终,伊格尼斯猛地收紧了手掌,握成了拳头,抬起头,迎上剑悟的目光。他脸上不再有玩世不恭的掠夺笑容,也没有仇恨的狰狞,而是一种极度挣扎后的、带着一丝疲惫的锐利。
“特利迦,”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别以为这样就算了。你的力量,我依然想要。”
剑悟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但伊格尼斯的话锋随即一转,带着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别扭:“但是……下次见面,如果你再像之前那么狼狈,我可不会轻易出手帮你了。想要我帮忙,就变得更强吧!强到……值得我认真去‘掠夺’!”
这话听起来依旧充满敌意,但其中蕴含的意味,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这哪里是宣战?这分明是一种变相的……约定?一种扭曲的认可?
剑悟呆住了,随即,一个巨大而灿烂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开来,比以往任何一次“斯麦路”都要明亮和真实:“嗯!一言为定,伊格尼斯!我会变得更强!强到可以和你一起,去面对任何敌人!”
伊格尼斯“切”了一声,别扭地转过头去,但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了。
贝利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发出了一声响彻回廊的、充满不屑的冷哼:“令人作呕!软弱!无能!你们这些被无聊情感束缚的废物,永远也触摸不到力量的巅峰!” 但他的怒斥,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仿佛是为了掩盖某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孤立的异样感。伏井出K 立刻躬身附和:“贝利亚大人所言极是!真正的强大,无需这些累赘!”
就在这时,那面沉寂了许久的巨大屏幕,再次泛起了柔和的光芒。不再是播放影像,而是显现出一行行如同星辰般闪烁的文字,同时,那个浩瀚而平和的中性声音,最后一次在回廊中响起:
“万界的旅者们。”
“光影的图景已然展现,宿命的回响亦在心中激荡。”
“你们见证了彼此的起源、挣扎、辉煌与终末。”
“你们争论着力量、信念、仇恨与守护的意义。”
“答案,从未唯一。道路,亦在脚下。”
“观影已毕,归途已开。”
随着声音的落下,回廊尽头那原本混沌的星空,开始如同漩涡般缓缓旋转,逐渐凝聚成数道散发着不同气息的光门——一道涌动着纯粹的黑暗与毁灭气息,一道闪耀着温暖而坚定的光芒,一道弥漫着混沌与不确定的雾气,一道连接着充满希望与微笑的未来,还有一道,则通向充满羁绊与纠缠的漫长旅途……
分别的时刻,到了。
没有多余的告别,也没有最终的审判。空间只是平静地呈现了结果,将选择的权力,交还给了他们自己。
贝利亚第一个行动,他看也不看其他人,带着伏井出K,毫不犹豫地、大步流星地踏入了那道最符合他气质的黑暗光门,身影瞬间被吞噬,仿佛多停留一刻都是玷污。
托雷基亚的雾气微微波动,他沉默地、仿佛被某种力量牵引般,飘向了那道混沌的光门,在没入之前,他似乎极轻微地、朝着泰罗的方向……停顿了那么一瞬,随即彻底消失。
泰罗深深地看了一眼托雷基亚消失的方向,又环顾四周,对红凯、剑悟等人微微颔首,最终坚定地走向了代表光之国的光门,身影被温暖的光芒包裹。
红凯压了压帽檐,看了一眼身旁的伽古拉。伽古拉嗤笑一声,整理了一下衣领,率先走向那道代表无尽旅途的光门,身影没入其中。红凯停顿片刻,也迈步跟上,消失在同一扇门后。
回廊中,只剩下真中剑悟和伊格尼斯。
剑悟看着伊格尼斯,脸上带着灿烂而真诚的笑容,用力挥了挥手:“伊格尼斯!下次见面,一定要斯麦路啊!”
伊格尼斯看着他,脸上表情复杂,最终只是哼了一声,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了那道似乎通往自由与未知星海的光门,身影消失不见。
剑悟笑了笑,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充满了回忆的万界回廊,深吸一口气,带着满满的希望和决心,踏入了属于他的、通往伙伴和未来笑容的光门。
光门依次关闭。
浩瀚的回廊,重归寂静。星辰依旧闪烁,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但某些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那些被共同见证的故事,那些激烈碰撞的理念,那些笨拙而真诚的触碰,如同种子,已被深埋。它们将在各自的世界里,静待发芽的那一天。
万界回廊的观影,就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