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回到襄阳城头,猎猎旌旗与往常并无不同,士兵们敬畏的目光依旧。他按着剑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远方敌营,一切似乎都与他离去前一般无二。
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沈凌霜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余波未平。“卸下重担之后,你是谁?”这问题在他脑中盘旋,带着一种陌生的、令人不安的穿透力。他试图将其驱散,专注于军务,却发现那声音如同附骨之疽。
夜间巡营,他看着那些倚着墙垛熟睡的年轻兵卒,他们脸上或许还带着对家乡的思念,对战争的恐惧,或是对明日生死的茫然。以往,他看到的是需要守护的“军民”,是“责任”的具体承载。但此刻,沈凌霜那句“活生生的人间”悄然浮现,他仿佛第一次,越过了“守护者”的身份,真正“看到”了这些个体脸上的疲惫与渴望。
一种细微的、从未有过的情绪,悄然滋生——那并非对责任的动摇,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怜悯与无力的酸楚。他守护着他们,却无法替他们承受每一份具体的恐惧与痛苦。
这感觉让他心头发闷。
恰在此时,城外敌军鼓噪,小股部队趁夜袭扰。郭靖立刻收敛心神,沉声下令,指挥若定。他依旧是大宋的脊梁,是襄阳的定海神针。战斗短暂而激烈,他凭借高超武功与丰富经验,将来犯之敌击退,亲手格毙了数名凶悍的敌兵。
战斗结束,亲兵递上汗巾,目光崇敬。郭靖接过,擦拭着剑刃上温热的血迹,动作沉稳。然而,就在他低头看向那柄伴随他半生、饮血无数的长剑时,一股强烈的反胃感骤然涌上!
血腥气变得无比刺鼻,剑身上倒映出的、他自己那双沉稳却隐含疲惫的眼睛,变得陌生。他仿佛能听到那些倒在他剑下之人的最后哀嚎,看到他们眼中对生命的眷恋——他们,也曾是某个地方的“守军”,是某户人家的儿子、丈夫、父亲。
“此身早已许国,不敢有他念。”
他再次在心中默念这坚定的信念,试图压下这突如其来的脆弱。但这一次,信念的屏障似乎不再那么坚不可摧。那被他亲手斩杀的生命的重量,以及沈凌霜点破的“疲惫”与“孤独”,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屹立城头的身形依旧挺拔,但在无人注视的阴影里,握着剑柄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那暗黄色的【侠义枷锁】能量,依旧厚重,但其核心深处,一丝被强行压抑的、属于“郭靖”这个人本身的倦意与迷茫,如同地壳下的岩浆,开始不安地涌动。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副“侠之大者”的铠甲,穿得太久,太重,已经快要与他的血肉长在一起。而铠甲之下,那个名为“郭靖”的人,是否……也有些累了?
【远程观测:郭靖】
【状态:信念壁垒出现内部松动,开始觉察守护职责下的个体情感消耗与内在冲突,产生轻微身份认知困惑。】
【愿力+100。(内部冲突激发与自我觉察深化)】
诊所内,沈凌霜看着光镜中郭靖于胜利之后,独自立于城头,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沉重的画面,知道种子已经播下,并且开始在坚硬的土壤下悄然萌动。
接下来,需要一场恰到好处的“风雨”,来让这裂隙扩大,让他不得不正视铠甲之下,那个真实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