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鸢彻底消失的瞬间,别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管家端着温好的牛奶走进客厅,见陆知珩独自站在落地窗前,地上散落着被撕碎的纸巾,那是方才苏清鸢哭过的痕迹,不由得脚步一顿:“先生,您要的牛奶。”
陆知珩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窗外的夜色:“扔了。”
管家不敢多问,默默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客厅的门。厚重的木门合上,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微弱的声响,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陆知珩平稳却冰冷的呼吸声。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沙发上残留的一丝褶皱,那是苏清鸢方才坐过的地方;又落在茶几上,那里还放着半杯她没喝完的温水,杯壁上印着浅浅的唇印。
这些细微的痕迹,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个为他流泪、为他争辩、试图“救赎”他的女孩,真的存在过。
陆知珩走到茶几旁,指尖悬在那杯温水上方,却没有触碰。片刻后,他拿起水杯,径直走向厨房,将水倒进了水槽。水流哗哗作响,像是在冲刷着什么,又像是在为那场仓促落幕的闹剧,画上最后的句点。
回到书房,他重新打开电脑,调出了隐藏在最深层的文件夹。里面不仅有苏清鸢的资料,还有关于“系统”的详细分析——从苏清鸢第一次在脑海中与系统对话开始,他就动用了最顶尖的技术,截获了那些来自异次元的信号,一点点拼凑出了“任务”“救赎”“好感度”这些陌生却又足以致命的概念。
他甚至知道,那个所谓的“系统”,本质上是某种高维文明操控低维世界的工具,而苏清鸢,不过是被选中的、身不由己的棋子。
可知道又如何?
陆知珩指尖敲击着键盘,将所有与苏清鸢相关的文件全部选中,按下了删除键。屏幕上弹出“是否永久删除”的提示框,他毫不犹豫地点击了“是”。
那些虚假的温柔,那些刻意的靠近,那些声泪俱下的“关心”,连同那个女孩慌乱的眼神、倔强的泪水,都该被彻底抹去。
他的世界,不需要这些多余的东西。
接下来的日子,陆知珩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轨迹。每天清晨准时起床,去公司处理堆积如山的事务,手段依旧狠辣果决。林氏集团破产后,他以极低的价格收购了其核心资产,进一步扩大了自己的商业版图。那些曾经嘲笑过他、打压过他的对手,一个个都被他踩在脚下,毫无还手之力。
没人再敢提起苏清鸢,仿佛那个曾经在别墅里短暂停留过的女孩,从未出现过。
只是偶尔,在深夜处理完工作回到别墅时,他会下意识地看向二楼的某个房间——那是苏清鸢曾经住过的地方。房门紧闭,里面早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属于她的物品,可他还是会驻足片刻,眼神复杂难辨。
有一次,他甚至鬼使神差地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管家每周都会来打扫一次。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书桌上,还放着一本苏清鸢没看完的书,书页夹着一枚干枯的玫瑰花瓣——那是她在花园里被刺扎到手那天,偷偷摘下来的。
陆知珩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本书,指尖拂过泛黄的花瓣。花瓣很脆,轻轻一碰就掉了渣。他皱了皱眉,将花瓣捻起,扔进了垃圾桶。
刚要合上书,一张纸条从书页里掉了出来。
那是一张小小的便签纸,上面是苏清鸢娟秀的字迹,写着一行字:“梧桐树的叶子黄了,表哥会不会想起小时候和母亲一起捡叶子的日子?”
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写得很匆忙,末尾还画了一个小小的、带着泪痕的笑脸。
陆知珩盯着那张纸条,眼神瞬间变得冰冷。他捏着纸条的指尖微微用力,纸条很快就被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无聊。”他冷哼一声,转身走出了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仿佛要将所有与那个女孩相关的回忆,都锁在这冰冷的房间里。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出现过,就再也无法彻底抹去。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小时候的庄园。梧桐树的叶子黄了,像蝴蝶一样飘落下来。年幼的他坐在树下,母亲蹲在他身边,笑着帮他捡叶子,阳光洒在母亲脸上,温暖得让人睁不开眼。
突然,母亲的身影变得模糊,渐渐消失在空气中。他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抓到。紧接着,苏清鸢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她穿着淡紫色的礼服,笑着对他说:“表哥,你看,叶子落下来的样子,是不是很美?”
他想呵斥她,想让她滚,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然后,苏清鸢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透明,像泡沫一样消散。她看着他,眼里满是泪水,轻声说:“表哥,对不起……我真的希望你能快乐……”
“闭嘴!”他怒吼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
窗外,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影。他坐在床上,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心跳得飞快。
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做梦。第一次,梦见了母亲,还梦见了那个被他亲手“赶走”的女孩。
陆知珩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花园里的梧桐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和梦里的景象一模一样。
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
难道,他真的……在意过那个女孩?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不可能。
他陆知珩,从来不会在意任何人。那个女孩,不过是一场闹剧里的演员,闹剧结束了,演员就该退场,不值得他浪费一丝一毫的情绪。
他洗漱完毕,下楼吃早餐。管家端上温热的牛奶和三明治,小心翼翼地说:“先生,花园里的梧桐树,叶子快落光了。要不要让人把落叶清理一下?”
陆知珩拿起牛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不用。”
管家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是。”
吃完早餐,陆知珩驱车前往公司。车窗外,街道上车水马龙,一派繁华景象。可他的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闷闷的。
他想起苏清鸢曾经说过,希望他能放下仇恨,好好生活。
“好好生活?”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他的人生,从十岁那年母亲去世、被亲戚赶出家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与“好好生活”无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为了让那些伤害过他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是他活下去的意义,也是他本来的样子。
他不需要改变,更不需要救赎。
可为什么,在想起那个女孩流泪的样子时,他的心脏会隐隐作痛?
陆知珩烦躁地捶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发出刺耳的声响,引得路边的行人纷纷侧目。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踩下油门,车子飞快地向前驶去。
到了公司,助理早已在门口等候。“先生,这是您今天的行程安排。”助理递上一份文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
陆知珩接过文件,没有看,径直走进了办公室。“把所有无关紧要的会议都推了,我要处理林氏集团的后续事宜。”
“是。”助理不敢多言,连忙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很安静,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天际线。陆知珩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苏清鸢的身影,总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她为他泡安神茶时的认真,她被玫瑰刺扎到手时的委屈,她得知被欺骗时的愤怒,还有她消失前那充满绝望的眼神。
他猛地将文件扔在桌上,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那个女孩,到底是真的对他动了心,还是只是为了完成任务?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让他坐立难安。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帮我查一个人,苏清鸢。不是这个世界的资料,是她原来的世界。”
电话那头的人愣了一下:“先生,异次元的资料……很难查到。”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查到。”陆知珩的语气不容置疑。
“是,我尽力。”
挂了电话,陆知珩的心情依旧没有平复。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可笑。那个女孩已经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查她的资料又有什么意义?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想知道,她在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想知道,她完成任务后,会得到什么;想知道,她说的那些“关心”,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日子一天天过去,陆知珩依旧像以前一样,雷厉风行地处理着公司的事务,只是偶尔,会在深夜独自一人来到花园里,站在梧桐树下,望着漆黑的夜空发呆。
助理那边,始终没有传来关于苏清鸢的消息。
“先生,异次元的壁垒太坚固,我们的技术无法突破。”助理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说道,“或许,那个叫苏清鸢的女孩,再也不会回来了。”
陆知珩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挂了电话,他站在梧桐树下,一阵风吹过,枯黄的叶子簌簌落下,落在他的肩头。他抬手,拂掉肩上的落叶,眼神里充满了从未有过的茫然。
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也好。
这样,他就不会再被那些无关紧要的情绪困扰,不会再想起那个女孩的脸,不会再质疑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
他转身,准备回别墅。
刚走了两步,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枚小小的、生锈的钥匙——那是苏清鸢曾经用来打开她房间抽屉的钥匙,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这里。
陆知珩弯腰,捡起那枚钥匙。钥匙很轻,却仿佛有千斤重。
他捏着钥匙,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夜色渐浓,花园里的风吹过梧桐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啜泣。
陆知珩的世界,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与寂静。
只是这一次,在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似乎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回响——那是一个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一遍遍地说:“表哥,我真的希望你能快乐……”
而他,只能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这是他本来的样子。
他不需要救赎。
可为什么,心里的那片坚冰,好像有了一丝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