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染霜

上一刻还闻着甘露寺的香火气，下一秒，江小鱼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外加高速离心机。

等她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流光溢彩的云层上。脚下云雾缭绕，却坚实如地；远处宫阙巍峨，琉璃瓦折射着日月同辉的光芒，星河如同瀑布般从九天垂落，近得仿佛伸手可及。仙鹤清唳，灵光点点，与紫禁城那四方天地里的压抑沉闷，简直是两个极端。

（内心OS：嚯！这特效，这布景，经费在燃烧啊！比横店那个抠搜的《锦绣浮沉》剧组强了八百倍！）

【身份载入：新飞升小仙“小鱼”，暂派璇玑宫外围负责洒扫。时间点：天后荼姚寿宴前三日。任务目标：润玉。核心危机预警：其生母簌离将于寿宴后不久暴露，并遭天后诛杀，此为其彻底黑化关键节点。】

系统的提示音快速闪过，江小鱼的目光却瞬间被不远处落星潭边的身影牢牢抓住。

那人背对着她，独自立于璀璨星河之下。一袭白衣胜雪，几乎要与清冷的月光融为一体。身姿挺拔，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仿佛周身自成一界，将所有的热闹与繁华都隔绝在外。仅仅是这样一个背影，就写满了故事。

他似乎察觉到视线，微微侧身。

江小鱼呼吸一滞。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话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面容俊美得不像真人，眉眼温润，只是那眸色太深，像是蕴藏了整条银河的星光，却也沉淀了万千星辰的寂寞。他看着她，眼神平和，却带着一种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化不开的忧郁与隐忍。

（内心OS：完了完了，系统，这任务难度是不是标错了？这位夜神殿下的抑郁值看起来快爆表了啊！这哪是‘意难平’，这分明是‘心已死’只是还没埋的状态！）

按照常规剧本，她现在应该上前，温声细语，表达关怀，用如春风般的温暖去融化这块寒冰。

但她是江小鱼。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假装挥舞着扫帚打扫云阶，脚下却“一个不小心”，精准地踢翻了旁边那个装饰用的、养着几尾漂亮灵鲤的水晶缸！

“哐当——！”

清脆的碎裂声在静谧的夜空下格外刺耳。水花四溅，打湿了云地，那几尾通体莹白的灵鲤在残水碎片中无助地扑腾。

这动静果然惊动了那位白衣仙上。他转过身，清澈的目光落在这一片狼藉和手忙脚乱的江小鱼身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小心些。”他的声音如同玉石相击，温和，却带着天生的疏离感，“这灵鲤虽非天地珍稀，亦是生灵，不该受此无妄之灾。”

江小鱼一边嘴里念着含糊的凝水诀，手忙脚乱地将扑腾的灵鲤用仙力凝成的水球包裹起来，一边抬起头，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甚至带着点“闯了祸但我不怕”的灿烂笑容：

“仙上教训的是！是奴婢手脚笨拙！不过……”她话锋一转，看着水球里依旧有些蔫蔫的灵鲤，歪了歪头，“不过仙上您看，它们在这小小的水晶缸里，日日对着同一片云，同一处景，扑腾起来都没劲儿了。这天地这么大，星河那么宽，它们生来就该去那里畅游翻涌才是，困在这方寸之地，就算被伺候得再精心，再‘珍稀’，又有什么真正的趣儿呢？”

她的话语清脆，像珠子落在玉盘上。看似在说鱼，那“方寸之地”、“困”、“畅游”的字眼，却像几颗无意间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润玉波澜不惊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涟漪。

他微微一怔，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小仙侍。她修为低微，仙力运用得磕磕绊绊，可那双眼睛……清澈见底，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他常见的怜悯、畏惧或算计，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莽撞的真诚，还有那番关于“困”与“自由”的奇特见解。

“天地之大，星河之宽……”他无意识地低声重复了一句，眼底深处，那万年不变的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轻地动了一下。

江小鱼捕捉到他这一瞬间的失神，立刻打蛇随棍上。她将包裹着灵鲤的水球小心翼翼捧到润玉面前，脸上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仙上，您法力高强，举手之劳便能成全它们。不如……您送它们一程？让它们亲眼去看看，这星河到底有多宽，好不好？”

这个请求大胆得近乎失礼。可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亮晶晶的眼睛，润玉发现自己竟生不出丝毫斥责之意。他沉默片刻，终是袖袍轻轻一挥。

一道柔和的仙力托起水球，将其送入远处的银河。水球融入星河的刹那破碎开来，那几尾灵鲤如获新生，欢快地摆动着尾巴，瞬间便与漫天璀璨的星辰光芒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

（江小鱼内心OS：第一步，让他意识到自己也在“缸”中。第二步，给他一个亲手“释放”的微小体验。润玉啊润玉，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条被困在天庭这口最华丽鱼缸里的龙呢？只是你这缸，更大，更冷，更无处可逃罢了。）

【叮！润玉好感度+5。警惕度+0。初步接触成功。切入点精准，请宿主保持风格。】

许是这番“莽撞”却又“颇有见地”的言行入了哪位仙官的眼，没过两日，江小鱼便被调入了璇玑宫，成了外围负责侍弄花草、整理书卷的仙侍之一，总算有了合理待在润玉眼皮子底下的身份。

而润玉，也开始偶尔会留意到那个名叫“小鱼”的仙侍。她似乎总有些奇特的言论，干活利落，眼神干净，不像别有用心之人，却总能在他独坐时，奉上一杯清茶，或是在整理书卷时，“无意间”发出些关于“命运”、“选择”的感慨，字字句句，都像羽毛般，轻轻搔刮着他沉寂已久的心扉。

天界因天后寿宴将至而日渐喧嚣，可璇玑宫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压抑笼罩，愈发清冷。

一日，江小鱼正假借打扫之名在省经阁附近转悠，隐约听到两位交班的高阶仙侍低声交谈：

“夜神殿下近日似乎心事重重，时常独自在省经阁待到深夜……”

“是啊，好像在查阅……关于太湖、还有龙鱼族的那些古老卷宗，神神秘秘的……”

江小鱼擦拭书架的手微微一顿，心头猛地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