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酒消愁

夜色像一块厚重的墨色绒布，将城市的喧嚣彻底包裹。大平层里只剩下客厅的一盏落地灯亮着，暖黄的光线被拉得很长，勉强驱散着角落的黑暗，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沉重与压抑。

严浩翔是在后半夜醒的。卧室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身边的位置空着——刘耀文因为担心他，在沙发上和衣睡了，可严浩翔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父母离开时决绝的眼神、那句“我们没你这个儿子”，还有脸颊上残留的、被父亲打后的钝痛感。辗转难眠间，他悄悄起身，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朝着客厅的吧台走去。

吧台的柜子里还放着几瓶威士忌，是之前朋友送的，他一直没开封。此刻，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拧开瓶盖，没有找酒杯，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灼烧着食道，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可这种生理上的疼痛，却让心里的憋闷稍稍缓解了几分。

他靠在吧台上，一瓶接一瓶地喝着，酒瓶被随手放在台面上，滚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酒精很快上头，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脸颊上的疼痛渐渐麻木，可心里的委屈和愧疚却愈发清晰——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把他扛在肩膀上逛公园，母亲在厨房里为他煮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想起考上大学时，父母欣慰的笑容，叮嘱他在外要照顾好自己；想起工作后，父亲虽然严肃，却总会偷偷给他打钱，让他别太节省。

那些温暖的过往，和白天父亲铁青的脸、母亲哭红的眼睛交织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他知道父母是爱他的，只是这份爱被世俗的偏见裹挟着，变成了伤人的利刃；他也知道自己没有错，可看着父母决绝离开的背影，心里还是涌起难以抑制的愧疚——他让他们失望了，让他们在亲戚朋友面前抬不起头。

“咳咳……”酒精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混着脸上未消的红肿，显得格外狼狈。他抬手抹了把脸，却怎么也擦不干净不断涌出的泪水，只能任由它们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吧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卧室里的温宁被客厅的声响惊醒了。她本来就因为白天的事情睡得不安稳，听到酒瓶滚落的声音，心里一紧，连忙披了件外套，轻轻推开卧室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的景象让她心头一疼。严浩翔靠在吧台上，身形微微摇晃，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脸上还能看到清晰的巴掌印，眼底布满血丝，眼神迷离，嘴角挂着未干的泪痕。台面上散落着好几个空酒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精气味，呛得人鼻子发酸。

“浩翔……”温宁轻声唤了他一声，声音温柔得像羽毛，生怕惊扰了他。

严浩翔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眼神聚焦了很久，才认出眼前的人是温宁。他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丝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阿宁……你怎么醒了？是不是我吵到你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酒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温宁没有回答，快步走到他身边，伸手想扶他：“别喝了，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严浩翔却轻轻推开了她的手，又拿起一瓶没喝完的威士忌，想继续往嘴里灌。温宁连忙伸手按住酒瓶，眼神里满是心疼：“别喝了，浩翔，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别这样折磨自己。”

“明天？”严浩翔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苦涩，“明天又能怎么样？我爸妈不要我了……他们说，没有我这个儿子。”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哽咽，“我是不是很不孝？他们养我这么大，我却让他们这么失望，这么难堪……”

温宁看着他脆弱的样子，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她知道，严浩翔看似坚定，心里却藏着对父母深深的眷恋和愧疚。她没有再说什么大道理，只是轻轻抽走他手里的酒瓶，放在一旁，然后转身走进厨房。

很快，她端着一杯热牛奶走了出来，递到严浩翔面前：“喝点热牛奶，暖暖胃，酒精伤胃。”

严浩翔没有接，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温宁没有强迫他，把牛奶放在台面上，然后蹲下身，捡起地上散落的酒瓶，一一摆好。她的动作很轻，生怕弄出太大的声响，打扰到沙发上熟睡的刘耀文，也怕刺激到眼前的严浩翔。

做完这一切，她在严浩翔身边的高脚凳上坐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陪着他。落地灯的光线落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的侧脸线条温柔，眼神里满是心疼和坚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客厅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还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严浩翔渐渐平静了一些，他抬起头，看着身边静静坐着的温宁，眼神里满是迷茫：“阿宁，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没有和耀文在一起，没有让你住进来，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我爸妈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温宁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坚定地摇了摇头：“浩翔，你没有做错。感情从来都不是选择题，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我们三个互相珍惜、互相守护，也没有错。叔叔阿姨只是暂时不能理解，他们需要时间，我们也需要时间。”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你不用因为他们的反对就否定自己，更不用觉得愧疚。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勇敢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也没有放弃我们，这就够了。”

“可是……”严浩翔还想说什么，却被温宁打断了。

“没有可是。”温宁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手背上，她的手心温热，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我们是一家人，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应该一起面对。你不是一个人，我和耀文都在，我们会陪着你，一起等叔叔阿姨慢慢理解，一起扛过所有的难关。”

严浩翔感受着掌心的温热，看着温宁温柔而坚定的眼神，心里的冰山像是被渐渐融化，涌起一阵暖流。他反手握住温宁的手，力道很大，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这一次，却不再是因为委屈和痛苦，而是因为感动和踏实。

“谢谢你，阿宁。”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有你和耀文在，真好。”

温宁笑了笑，眼底泛起浅浅的泪光：“我们之间，不用谢。”她起身走到沙发旁，拿起一条厚厚的毛毯，又走回吧台前，轻轻披在严浩翔的肩膀上，“晚上凉，别冻着了。”

严浩翔裹着毛毯，感受着身上的暖意，心里也渐渐踏实了下来。他拿起台面上的热牛奶，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熨帖了酒精带来的灼烧感，也温暖了冰冷的胃。

“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去给你煮点粥？”温宁轻声问道，她知道，喝了这么多酒，不吃点东西肯定会难受。

严浩翔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疲惫：“不用了，我不饿。陪我坐一会儿，好吗？”

“好。”温宁点点头，重新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没有再多说什么，却仿佛彼此的心意都能通过空气传递。严浩翔偶尔会喝一口牛奶，眼神落在窗外的夜色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温宁则偶尔会拿起纸巾，轻轻擦去他嘴角残留的牛奶渍，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沙发上的刘耀文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吧台前的两人，还有散落的酒瓶，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温宁温柔地陪伴在严浩翔身边，看着严浩翔渐渐平复的神情，心里满是暖意。他知道，这个时候，温宁的陪伴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他没有走过去打扰，只是轻轻拉了拉身上的薄被，继续躺着，却再也睡不着，心里默默想着，明天一定要和严浩翔、温宁一起，想办法缓和和他父母的关系。

夜色渐深，酒精的后劲慢慢上来，严浩翔的眼皮越来越沉，眼神也变得愈发迷离。他靠在吧台上，头轻轻歪向一边，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显然是睡着了。

温宁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心里满是心疼。他的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睡梦中也在为白天的事情烦恼，脸上的巴掌印依旧清晰，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轻轻伸出手，想抚平他皱着的眉头，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肌肤时，又小心翼翼地收了回来，生怕惊扰了他的睡眠。

她站起身，拿来干净的毛巾，蘸了温水，轻轻擦拭着严浩翔的脸颊和双手，动作轻柔得几乎没有声响。擦完后，她又将散落的酒瓶一一收好，放在吧台的柜子里，然后关掉了吧台上方的灯，只留下那盏落地灯，继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做完这一切，她没有回卧室，而是在严浩翔身边的高脚凳上坐下，趴在台面上，看着他熟睡的侧脸，渐渐也闭上了眼睛。她想，就这样陪着他，等他醒来，等天亮，等一切都慢慢好起来。

窗外的夜色渐渐褪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洒进客厅，落在两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暖意。严浩翔缓缓睁开眼睛，头痛欲裂，喉咙干涩，宿醉的不适感清晰地传来。他动了动身子，发现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身边的高脚凳上，温宁正趴在台面上熟睡，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泛着淡淡的金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模样安静又温柔。

看着温宁熟睡的样子，严浩翔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他想起昨晚自己醉酒后的狼狈，想起温宁温柔的陪伴，想起她递来的热牛奶，想起她披在自己身上的毛毯，想起她轻声的安慰……所有的细节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让他心里满是感动和珍视。

他轻轻站起身，生怕惊醒了温宁。走到卧室里，拿了一条薄毯，又轻轻走回客厅，小心翼翼地盖在温宁的身上。然后，他走到厨房，开始忙碌起来——他想给温宁和刘耀文做一顿热腾腾的早餐，就像他们平时照顾他那样。

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声响，温宁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身上的薄毯，又看到厨房门口那个忙碌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温柔的笑容。她知道，黑暗总会过去，阳光总会到来。只要他们三个能一直这样互相陪伴、互相守护，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就一定能等到雨过天晴的那一天，等到父母理解的那一天。

她站起身，伸了个轻轻的懒腰，朝着厨房走去。阳光透过窗户漫进屋里，照亮了客厅，也照亮了厨房门口那个忙碌的身影，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早餐的香气，带着温暖的烟火气，驱散了所有的阴霾与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