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须折臣那间充斥着混乱与危险气息的巢穴,肖蛰沉重新戴上了银色狼面具,将那张过于引人注目的脸隐藏在冰冷的金属之后。暗市的喧嚣再次将他包裹,但与来时不同,此刻他心中对接下来要面对的“失落神殿”有了更清晰的规划,也对金十三那条老狐狸有了更深的戒备。
他步履平稳地穿行在光怪陆离的摊位与形色各异的人群中,灵魂深处的钝痛在食物和短暂休息后稍有缓解,但依旧如同背景噪音般持续存在。他需要尽快回到自己的私人空间,消化情报,并为即将到来的冒险做准备。
就在他拐过一条堆满废弃机械零件的岔路,准备走向传送点的时候,一个与暗市格格不入的、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哟,这不是我们刚刚大显身手的狼面朋友吗?这么快就叙完旧了?”
肖蛰沉脚步一顿,暗红色的眼眸透过面具狭长的眼孔,冷冷地投向声音来源。
依旧是那身骚包的花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两颗扣子,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下身是熨帖的白色阔腿牛仔裤,勾勒出修长笔直的腿型。金色的发丝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耀眼,几缕不听话地垂落,半遮住那双含着笑意的、神秘的紫色眼眸。
金十三就那样随意地倚靠在一个卖着不明发光液体的摊位旁,单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色细框眼镜,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混合了性感、危险与玩世不恭的独特魅力。他仿佛天生就是这混乱之地的焦点,却又超然于其外。
肖蛰沉能感觉到,对方并非恰好路过。金十三是专门在这里等他的。他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是站在原地,静待对方的下文。
金十三见他停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迈着悠闲的步子走了过来,那姿态不像是在危机四伏的暗市,倒像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他在肖蛰沉面前站定,微微歪头,紫色的眼眸透过镜片,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上下打量着肖蛰沉,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藏品。
“看来我那点小把戏,果然没能瞒过你。”金十三开门见山,语气轻松,仿佛之前利用“血刃”进行的试探只是无伤大雅的玩笑,“不过,看你现在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甚至……气息比之前还凝实了一点点?看来效果还不错?”他话语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邀功,却又不会让人生厌。
肖蛰沉没有回答关于灵魂修复液的问题,只是淡淡开口:“金先生特意在此等候,不会只是为了确认这个吧。”
“当然不是。”金十三低笑一声,声音带着磁性,“我只是觉得,我们之前的交易,或许可以谈得更……深入一些。”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嘈杂的环境,“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惊悚游戏虽然狗了点,但是副本休息站跟外面没什么区别,旁边有家不错的静吧,我请客,聊聊?”
肖蛰沉看着他,沉默了几秒。他知道与金十三打交道无异于与虎谋皮,但对方掌握着关于“安魂泉眼”的关键信息,而且其背后的情报网络和资源,或许在“失落神殿”中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权衡利弊后,他微微颔首。
金十三眼中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笑意,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向暗市深处一条相对安静的小巷走去。
所谓的“静吧”,其实更像是一个隐蔽的情报交易所。内部灯光昏黄,放着舒缓却诡异的背景音乐,卡座之间有着良好的隔音结界。金十三显然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地带着肖蛰沉到了一个最里面的卡座。
点了两杯名字古怪、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饮品后,金十三身体放松地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目光重新落在肖蛰沉身上,收敛了几分之前的轻佻,多了些许认真。
“开门见山吧,肖先生——或者,我该叫你‘蛰龙’?”金十三准确地说出了肖蛰沉在论坛窥屏用的匿名ID,紫色眼眸中精光一闪,“‘失落神殿’不是普通的副本,叹息回廊更是十死无生的绝地。仅仅是为了‘安魂泉眼’的消息,就让你和须折臣那个疯子决定硬闯,这不太符合我对你‘冷静’的判断。”
他轻轻晃动着杯中如同液态宝石般的饮品,继续道:“所以,除了泉眼,你们还发现了什么?或者……预感到了什么?值得你们如此冒险?”
肖蛰沉面具下的眉头微挑。金十三果然敏锐,他并不完全相信“安魂泉眼”是唯一的动机。他端起自己那杯颜色深沉的饮品,没有喝,只是指尖感受着杯壁的冰凉。
“风险与收益对等。”肖蛰沉避重就轻,声音透过面具显得有些沉闷,“金先生提供消息,我们负责取物,各取所需。至于其他,与交易无关。”
金十三闻言,非但没有失望,反而笑了起来,那笑容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狡猾:“好一个‘各取所需’。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省心。”他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紫色的眼眸紧紧盯着肖蛰沉面具下的眼睛,“但我得提醒你,肖先生。神殿是活的,它会窥探、放大、甚至扭曲闯入者内心最深的执念与恐惧。‘守忆者’并非凭空生成,它们往往源于被困者自身。带着过于强烈的目的或是……某些‘特别’的同伴进去,结果可能会很有趣。”
他意有所指,显然是在暗示须折臣那个不稳定的因素。
“不劳费心。”肖蛰沉语气依旧平淡,“我们自有分寸。”
“分寸?”金十三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靠回椅背,慵懒地笑了起来,“在绝对的力量和诡异面前,分寸感是最先被抛弃的东西。我很好奇,当面对内心最真实的镜像时,你是会选择斩碎它,还是……被它吞噬?”
他的话语如同带着钩子,试图撬开肖蛰沉的心防。
肖蛰沉放下酒杯,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站起身,暗红色的眼眸透过面具,与金十三那带着笑意的紫眸对视。
“那是我的问题。”他声音冰冷,“金先生只需要准备好‘安魂泉眼’的坐标,以及……兑现承诺的积分。”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卡座,径直向外走去。谈话到此为止,他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金十三对神殿的了解确实很深,并且对他们的“组合”充满了观察的欲望。这就足够了。
金十三看着肖蛰沉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并没有阻拦。他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那价值不菲的液体,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兴奋与算计的光芒。
“真是块又冷又硬的石头……不过,越是这样,打磨起来才越有成就感,不是吗?”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
肖蛰沉走出静吧,重新融入暗市的混乱。与金十三的这次会面,让他更加确信,前方的道路布满荆棘,但“安魂泉眼”他志在必得。至于金十三的窥探与算计,以及须折臣那不可控的疯狂……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缓慢恢复的力量和那蛰伏的「万黛踪」印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若有人敢阻他前路,斩了便是。
离开那家被金十三称为“不错”的静吧,暗市污浊的空气反而让肖蛰沉感觉更清醒了些。与金十三的短暂交锋,如同在冰面上行走,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对方那看似坦诚的“提醒”,实则充满了更深的试探与引导。他几乎可以确定,金十三不仅提供了任务,很可能还会在“失落神殿”中,以某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出现在他们身边,或者至少,他的影响会无处不在。
他没有立刻返回私人房间,而是在暗市中又逗留了片刻,用身上最后一点零散材料,从一个看起来像是考古学家的摊主那里,换到了一本关于古代祭祀符号的破旧手抄本残卷。上面的某些符号,与金十三描述中“神殿”墙壁上的刻痕有几分相似。多一手准备,总不是坏事。
当他终于通过传送回到自己的私人空间,摘下那张冰凉的银色狼面具时,一种深切的疲惫感才如同潮水般涌上。灵魂的创伤像是一道无法忽视的背景噪音,持续消耗着他的精力。他草草吃了点高能量的流质食物,便盘膝坐在床上,开始全力运转那粗浅的凝魂法门,引导着体内残余的「灵魂修复液」药力,修复着灵魂本源的裂痕。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极其轻微、但绝非系统授权的空间波动惊醒。他猛地睁开眼,暗红色的眼眸中锐光一闪,手已经按在了腰后的短刀上。
房间内空无一人,但空气中残留着一丝熟悉的、混合着硝烟与冷金属的疯狂气息。而在他的床头柜上,多了一个小小的、非金非木的黑色盒子。
没有署名,没有留言。
但肖蛰沉知道是谁送的。
他蹙眉盯着那盒子看了几秒,最终还是伸手将其拿起。盒子很轻,触手冰凉。他谨慎地打开盒盖,里面并非预想中的危险物品,而是三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呈现出一种柔和乳白色光晕的珠子。珠子表面天然生成着细密的、如同神经网络般的银色纹路,拿在手中,便能感觉到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宁神静气之力缓缓渗入精神海,连灵魂深处的钝痛都仿佛被抚平了一丝。
「定魂珠」。而且是品质极高的那种。在暗市,这样一枚珠子的价值,就足以抵得上他刚才换到的那本残卷的十倍。而这里有三枚。
须折臣送来的。用这种鬼鬼祟祟的方式。
肖蛰沉捏着其中一枚定魂珠,感受着那切实有效的安抚力量,眼神复杂。他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馈赠”,尤其是来自须折臣这种目的不明、行为癫狂的家伙。但这东西,确实是他目前急需的。
他将盒子盖上,随手放在一边,没有立刻使用。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权衡接受这份“礼物”可能带来的潜在代价。须折臣的偏执和占有欲,比他预想的还要强烈。
他重新闭上眼,继续调息。有了定魂珠在旁边散发的宁神气息,凝魂的过程似乎顺畅了一丝。
又过了不知多久,系统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是来自金十三的加密信息。信息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坐标,以及一句话:
【三日后,坐标点集合。必备品清单附后。祝二位……探秘愉快。】
附件里是一份冗长的清单,上面罗列了各种针对精神防护、能量补给、甚至包括几种罕见解毒剂和空间稳定锚的材料。其中大部分都价格不菲,且颇为稀有。
肖蛰沉扫了一眼清单,眼神微冷。金十三这是算准了他们为了“安魂泉眼”会不惜代价,趁机又摆了一道。这些东西准备起来,恐怕要耗光他刚刚到手的、来自“血色晚宴”的大部分奖励积分。
但他没有犹豫,立刻通过系统界面,开始在官方商城和暗市挂出求购信息,同时将一些用不上的材料和那柄新得的「银阙」长剑暂时抵押,快速筹集积分。时间紧迫,他必须尽快备齐这些东西。
在忙碌的间隙,他给须折臣发去了一条简短的讯息,只有清单和金十三约定的时间地点。
几乎是信息发出的瞬间,就收到了回复。没有文字,只有一个扭曲的笑脸表情,以及一个代表着“已阅”和“同意”的系统符号。
接下来的两天,肖蛰沉几乎是在疯狂的采购、置换和整理中度过。他穿梭于官方商城和暗市之间,与形形色色的商贩讨价还价,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和积分,甚至不得已又出售了几份关于“邙山鬼宴”和“血色晚宴”的无关紧要的副本心得,才终于在约定时间前,勉强凑齐了清单上百分之九十的物品。剩下的一些实在过于偏门或昂贵的,他也找到了功能近似的替代品。
他将所有物资分门别类,谨慎地收入随身空间。那三枚「定魂珠」,他最终还是带上了,放在一个最容易取用的位置。理智告诉他,在“叹息回廊”那种地方,任何一点精神防护都至关重要。
第三天,当时钟指向约定时刻,肖蛰沉最后一次检查了自身的状态。灵魂创伤在「灵魂修复液」和持续调息下,稳定了许多,虽然远未痊愈,但至少不再影响基本行动。「万黛踪」的力量如同暗流,在精神海中静静流淌。「银阙」长剑负在身后,与它初步的精神连接传来一丝微弱的共鸣。
他换上了一套更适合探险的深灰色功能性服装,脸上依旧戴着那张银色狼面具。一切准备就绪。
通过系统传送,他抵达了金十三提供的坐标。
这里并非他想象中的隐秘据点,而是一片荒芜的、仿佛位于空间夹缝中的破碎浮岛。脚下是龟裂的黑色岩石,头顶是扭曲流动的、如同极光般的数据乱流,看不到日月星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虚无和死寂的味道。
浮岛中央,已经站了两道身影。
金十三依旧穿着他那身标志性的骚包花衬衫,外面随意套了件剪裁合体的黑色皮质风衣,金发在数据流光的映照下更加耀眼。他手里把玩着一个不断变换形态的金属魔方,脸上带着惯常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而在他身旁,须折臣抱着他那柄漆黑软剑,靠在一块断裂的石碑上,宽大的卫衣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削尖的下巴和抿成一条直线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他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阴冷气息,与金十三那外放的光彩形成了鲜明对比。
看到肖蛰沉出现,金十三笑着迎了上来,目光在他背后的「银阙」和脸上的面具上停留了一瞬:“很准时,装备也……看起来不错。”他的语气听不出是真心夸奖还是别有意味。
须折臣也抬起头,帽檐下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肖蛰沉身上,那里面翻涌着一种压抑的兴奋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躁动。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站直了身体。
肖蛰沉对金十三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与须折臣短暂交汇,随即移开,落在浮岛前方那片扭曲的数据乱流上。
“入口在哪里?”他直接问道。
金十三打了个响指,他手中的金属魔方突然停止变换,定格在一个复杂的几何形态上,投射出一道稳定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幽蓝色光门。
“这就是通往‘失落神殿’外围的临时通道。”金十三收起魔方,拍了拍手,脸上笑容不变,但眼神却凝重了些许,“提醒二位,通道并不稳定,穿过时可能会有些……不适。而且,神殿外围同样危险,我们可能会被随机传送到不同的区域。”
他看了看肖蛰沉,又瞥了一眼浑身散发着“别惹我”气息的须折臣,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希望我们能在‘叹息回廊’前顺利汇合。毕竟,那里的‘好戏’,少了任何一位观众,都会失色不少。”
肖蛰沉没有理会他话语中的暗示,只是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率先迈步,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道幽蓝色的光门。
身形被光芒吞没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撕扯感和空间错乱感传来,灵魂深处的创伤仿佛又被牵动,传来一阵刺痛。
紧随其后,须折臣如同鬼魅般,也一步踏入了光门,消失在原地。
金十三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算计和期待。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花衬衫领口,低声自语:
“狩猎……开始了。”
说完,他也迈着优雅的步伐,踏入了光门之中。
幽蓝色的光门在三人进入后,剧烈闪烁了几下,随即如同泡影般碎裂消失,只留下那片荒芜的浮岛和永恒流淌的数据乱流。
“失落神殿”的残酷舞台,幕布已然拉开。等待着三位各怀鬼胎的“演员”的,将是未知的恐惧、交织的算计,以及……隐藏在记忆最深处的,真实与虚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