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破庙光罩之外,地面上那些散落的、之前被饿鬼啃噬后残留的发光魂魄碎片,以及更远处荒冢间裸露的枯骨,其表面正迅速覆盖上一层粘稠的、暗红色的物质——那并非枫血,而是更加污秽、仿佛凝聚了无数怨念的腥涎!
空气中那股甜腥气变得浓烈到令人作呕,其中还夹杂着忘川河水特有的、令人头脑昏沉的腐朽气息。
“孟婆汤……换作了秋风,掺入了忘川腥涎……”王教授脸色惨白如纸,“书中记载成真了!这风……不能多吸!会迷失神魂!”
(弹幕:[环境debuff!呼吸都掉san值了!])
(弹幕:[这副本难度还在飙升!])
肖蛰沉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和灵魂深处的寒意,目光如炬,扫视着这变得更加死寂却更加危险的天地。击碎骰子打破了表面的狂乱,却引出了底下更加深沉恐怖的暗流。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那顶静止的冥婚轿辇上。轿帘掀开的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向外“看”。
突然,那黑暗蠕动了一下,一只苍白、纤细、戴着沉重黑色指套的手,缓缓伸了出来,搭在了轿辕上。那手指轻轻敲击着木质轿辕,发出“叩、叩、叩”的轻响,在这片死寂中,如同催命的鼓点。
随着这敲击声,四面八方,那些覆盖着暗红腥涎的枯骨和魂魄碎片,开始如同受到召唤般,向着轿辇汇聚而去。它们互相粘合、堆叠,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不断扭曲变形的人形轮廓。
(弹幕:[BOSS要出来了?!])
(弹幕:[是冥婚的新娘?还是别的什么?])
与此同时,高台上那团沉寂的黑影,也再次有了动作。它没有攻击,而是缓缓分出一缕缕黑气,如同触须般,融入下方那些动作迟滞的鬼物体内。
凡是被黑气融入的鬼物,无论是山魈、狐女还是夜叉,它们的身体都开始发生恐怖的畸变!骨骼扭曲拉伸,皮肉剥落,露出下面更加狰狞的、由纯粹怨气与幽冥之力构成的本质!它们的气息瞬间暴涨,眼中只剩下纯粹的、毁灭一切的恶意!
“吼——!”
一头被黑气侵蚀的山魈率先发出不似活物的咆哮,猛地撞向破庙的光罩!这一次,光罩剧烈晃动,竟然被撞出了一丝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裂纹!
(弹幕:[光罩要顶不住了!])
(弹幕:[这些鬼物被强化了!])
“它们的目标是我们!或者说……是这架箜篌!”肖蛰沉瞬间明悟。他破坏了规则,成为了这片幽冥之地的首要清除目标。
赵猛怒吼一声,抓起地上那根粗大兽骨,死死盯着光罩外越来越多的、被强化畸变的鬼物:“妈的,跟它们拼了!”
王教授焦急地看向肖蛰沉:“肖先生,箜篌……箜篌或许还能克制它们!但需要更强的力量驱动!”
更强的力量……
肖蛰沉目光扫过庙内。灯笼光芒因持续抵抗而略显黯淡,符文运转也到了极限,自己精神力消耗巨大,紫晶月碎片能量也所剩无几……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背后安静下来的白骨箜篌上。
或许……还有一个方法。
一个极度危险,可能万劫不复的方法。
他想起了宫装女鬼与箜篌的联系,想起了那怨毒的音波,也想起了自己注入意志时箜篌的回应。这架箜篌,沟通幽冥,能引动魂魄之力,也能承载极致的情绪。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按向琴弦,而是悬停在自己胸口。
“沉哥!你要干什么?”赵猛察觉到不对,惊骇道。
肖蛰沉没有回答,暗红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决绝。他闭上眼,集中全部意念,并非调动精神力,而是深入自己的灵魂本源,强行剥离出一缕最精纯的、蕴含着他不屈意志与求生执念的魂火!
“噗!”
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口鲜血猛地喷出,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但他悬在胸口的手指间,已然多了一簇微弱却无比凝聚、跳动着暗红色光芒的火焰虚影——那是他的一部分灵魂本质!
(弹幕:[燃魂?!他疯了?!])
(弹幕:[这是搏命啊!灵魂损伤可能无法修复的!])
“以我魂火为引,燃尽幽冥秋煞!”肖蛰沉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志,将那缕暗红魂火,猛地拍向白骨箜篌!
“铮——嗡——!!!”
箜篌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轰鸣!不再是悲音,不再是锐响,而是一种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充满了生命原始抗争力量的咆哮!
暗红色的魂火瞬间融入箜篌每一根骨骼、每一根丝弦!整架箜篌爆发出冲天而起的暗红光芒,那光芒并不温暖,反而带着一种焚尽一切的酷烈与决绝!
一道肉眼可见的、由暗红色魂火与箜篌悲音混合而成的环形冲击波,以破庙为中心,轰然扩散!
冲击波所过之处,那些覆盖地面的暗红腥涎如同遇到克星般迅速蒸发消融!那些被强化畸变的鬼物,接触到这暗红音波,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投入炼狱之火,怨气被强行净化、焚烧,纷纷溃散成最原始的黑色烟气!
就连那顶冥婚轿辇前正在凝聚的骸骨人形,也在这冲击下剧烈扭曲,发出不甘的嘶鸣,凝聚过程被强行中断!
高台上的黑影第一次发出了清晰的、带着震怒与一丝惊异的低吼!
暗红冲击波持续扩散,硬生生在这片被深红月光和幽冥秋煞笼罩的死寂天地间,开辟出了一片短暂的“净土”!
(弹幕:[燃魂一击!清场了!])
(弹幕:[代价太大了……主播脸色好难看])
破庙内,肖蛰沉单膝跪地,用短刀支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他气息萎靡到了极点,灵魂撕裂的剧痛几乎让他晕厥,暗红色的眼眸都黯淡了许多。但他依旧强撑着,抬头望向天空。
那轮暗红色的月亮边缘,似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熹光?
王教授激动得浑身发抖:“天……天要亮了!幽都之门将阖!我们……我们撑过来了!”
赵猛和李婉连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肖蛰沉。
肖蛰沉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他感受着体内灵魂的空虚与剧痛,也感受着那缕正在与箜篌力量缓慢融合、带来某种奇异联系的魂火。
燃魂之痛,换取一线生机。
他抬起头,望向那缕熹光,暗红色的眼底深处,重新燃起微弱却坚定的光芒。
鬼宴将散,但这场生存的代价,远未到结算之时。而他所失去的,以及……可能得到的,都将在黎明到来之际,揭晓答案。
暗红色的魂火冲击波如同焚尽污秽的业火,将庙外弥漫的腥涎与畸变鬼物一扫而空,开辟出短暂的清明。然而这辉煌的战果,是以肖蛰沉灵魂本源受创为代价。他单膝跪地,以刀拄身,脸色惨金如纸,气息微弱得仿佛风中残烛,暗红色的眼眸失去了锐利,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与虚弱。
(弹幕:[燃魂的后遗症太可怕了……主播感觉要碎了])
(弹幕:[但天好像真的要亮了!])
东方天际,那抹鱼肚白的熹微顽强地穿透了浓郁如血的暗红月华,如同利刃划破腐朽的绸缎。被这缕天光触及,天空中那轮暗月剧烈地颤抖起来,表面流淌的“血液”开始凝固、发黑、剥落,露出后面真实却显得苍白无力的月亮本体,月光变得稀薄而冰冷。
“天光现,幽冥退!”王教授激动地声音发颤,搀扶着肖蛰沉的手臂都在发抖,“古籍有载,旭日将升未升之时,阳气初动,阴煞最忌!幽都之门将闭!”
仿佛响应着他的话语,整片邙山大地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远处,那洞开的、吞吐了万千鬼魅的幽都城门虚影,在熹微晨光中变得模糊不清,发出沉重的、仿佛积压了万载岁月的摩擦声,缓缓向内闭合。
宴席广场上,残留的鬼物发出不甘而恐惧的嘶嚎,它们的形体在晨光中变得淡薄,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开始消融、溃散。那顶冥婚轿辇剧烈震动,那只苍白的手猛地缩回黑暗,随即整个轿辇如同幻影般扭曲、碎裂,消失在渐亮的晨光中。高台上那团翻滚的黑影,发出一声充满无尽怨毒与威严的冷哼,庞大的意志如潮水般退去,连同那剩余两枚布满裂痕的黑玉骰子,一同隐没在即将彻底关闭的城门之后。
(弹幕:[鬼宴散了!鬼门关了!])
(弹幕:[我们……活下来了?真的活下来了?])
“结……结束了?”李婉瘫坐在地,失神地喃喃,眼泪无声地滑落,分不清是恐惧、庆幸还是麻木。
赵猛一屁股坐下,扯到手臂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却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妈的……总算……熬过来了。”
破庙内,那盏旧灯笼的光芒彻底稳定下来,不再闪烁,散发出平和温暖的黄光。地面上的符文渐渐隐去,三枚紫晶月碎片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化作普通的透明晶体,随即“噗”的一声轻响,碎裂成齑粉。唯有那架白骨箜篌,依旧静静立在那里,骨骼上的暗红色魂火光芒已然内敛,但仔细看去,能发现其内部隐隐有暗红流光转动,与肖蛰沉之间存在着一种微弱而奇异的灵魂联系。
肖蛰沉在赵猛和王教授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灵魂撕裂的剧痛依旧阵阵袭来,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强行站稳,暗红色的眼眸望向庙外。
天光迅速取代了幽冥的暗红。晨曦刺破云层,洒落在这片饱经蹂躏的大地上。只是这晨光带来的并非纯粹的生机,眼前的景象令人触目惊心。
荒冢之间,残存着未能完全消散的磷火,如同垂死的鬼眼;泥土被暗红腥涎浸染,散发出腐臭;碎裂的骨骼和魂魄残片随处可见,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腐朽与冷香混合的怪异气味。地府门阖之处,原本浓郁的幽冥气息残留不去,如同溃烂的伤口,连落下的月光碎片都仿佛在晨光中腐烂,滋生出肥白的、扭曲的蛆虫虚影,蠕动片刻后才不甘地消散。
(弹幕:[战争后的废墟……这景象比晚上还掉san])
(弹幕:[月光腐烂蛆虫肥……《幽冥录》的记载成真了])
【副本:邙山鬼宴】
【状态:已完成】
【生存人员:肖蛰沉,赵猛,王睿(教授),李婉】
【结算中……】
冰冷的提示文字在四人视野中浮现。
肖蛰沉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他低头,看到自己之前用来记录所见所闻的、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上的一张皮质笔记本(人皮纸?)自动翻开,上面之前以血丝绣写的字迹正在迅速变化、消退,而新的、如同被秋风吹落的枫叶般簌簌浮现的字迹,正是他们刚刚经历的这场惊心动魄的鬼宴终章。
(弹幕:[结算了!通关奖励会是什么?])
(弹幕:[主播灵魂受损,希望奖励能弥补])
光芒开始笼罩四人,传送即将启动。
在意识抽离的前一刻,肖蛰沉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狼藉的邙山。暗红色的眼眸深处,映照着晨曦与腐朽交织的景象,也烙印下这场生死考验的一切。虚弱感如潮水般涌来,灵魂的创伤需要漫长的时间来修复,但一种历经绝境淬炼后的沉淀,也在他心底悄然生成。
赵猛看向肖蛰沉,眼神里充满了敬佩与后怕:“沉哥,出去后……”他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王教授则是看着那架白骨箜篌,又看看肖蛰沉,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
李婉默默走到肖蛰沉身边,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表明了一切。
光芒彻底笼罩。
当视线再次清晰时,他们已经离开了那片幽冥之地,回到了并非熟悉的……或者说,是无限流空间中专属于他们的临时安全点。
肖蛰沉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魂火与隐隐作痛的灵魂,又感知了一下与那架似乎也一同被带出来的白骨箜篌之间那缕微弱的联系。他抬起手,看着掌心似乎黯淡了几分的肤色,眼神平静无波。
邙山鬼宴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