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的冷气似乎顺着脊椎爬进了骨缝,楚欲捏着那张泛黄的合影站到窗边时,雨丝正斜斜地割过凌晨四点的夜空。照片里的棋斓还带着没褪尽的少年气,笑起来时左眼尾有个极浅的梨涡——此刻那个位置,覆盖着一层刚结痂的新伤,像是被人刻意用指甲抠过。
“支队长,技术科刚送来的报告。”小林的声音在门口打了个颤,手里的文件袋边角都被捏皱了,“第三具尸体头发里的荧光粉,除了和三年前的火灾现场吻合,还检测出微量的环氧树脂,是……是制作假身份文件常用的粘合剂。”
楚欲的指尖在照片边缘掐出一道折痕。三年前证物室那场火,烧毁的不仅是纵火案的证据链,还有“寒鸦”正在核实的假证团伙名单。当时棋斓传回来的最后一条加密信息里,就提过这个团伙在为杀手组织伪造身份,而粘合剂里掺荧光粉是他们的独门手法。
“把前两起案子的证物重新送检,重点查荧光粉残留。”楚欲将照片锁进抽屉最底层,那里还躺着那枚变形的警徽,金属边缘早已被摩挲得光滑,“另外,调棋斓的入职档案给我。”
小林刚应声要走,走廊里突然传来金属器械坠地的脆响,紧接着是王磊压低的呵斥:“你干什么?这里是物证科,碰掉了东西你赔得起吗?”
楚欲推开门时,正看见棋斓蹲在地上捡镊子,黑色连帽衫的帽子滑到脑后,露出脖颈处一片淡粉色的皮肤——那是大面积烧伤愈合后的痕迹,形状像只展开翅膀的鸟,和“寒鸦”档案里记录的烧伤位置分毫不差。
“对不住,手滑。”棋斓的声音依旧沙哑,捡起镊子的动作却很稳,只是右手无名指在发抖,指尖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王磊还想说什么,被楚欲一个眼神制止了。“李局让你协助侧写,有初步结论了?”楚欲的目光落在棋斓握着镊子的手上,那道压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清晰,“或者,你对这些案子有什么‘特殊’的看法?”
最后两个字加重了语气,棋斓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凶手在通过作案手法传递信息,”他站起身,避开楚欲的视线,“选择左撇子死者,却留下右撇子痕迹,像是在强调‘反差’。至于扑克牌……”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裤缝上摩挲,那是当年在监控里汇报情况时的小动作。“红桃象征情感,K代表权力,或许死者都触及了凶手在意的权力核心。”
楚欲盯着他的侧脸,突然开口:“三年前证物室失火那天,你在哪?”
棋斓的镊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这次他没立刻去捡,只是垂着眼帘,声音低得像耳语:“楚队查我?”
“新来的协查人员,核实背景是程序。”楚欲弯腰捡起镊子,故意让指尖擦过棋斓的手背,对方的皮肤凉得像冰,“何况,你对当年的火灾好像知道得不少。”
棋斓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证物架上,架子上的玻璃瓶晃动起来,里面浸泡的脏器在福尔马林里轻轻沉浮。“我只是看过卷宗,”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了点情绪,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楚队要是不信任我,可以向李局申请调走我。”
“调走?”楚欲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半臂,他能闻到棋斓身上消毒水味下掩盖的硝烟味——那是长期接触枪支才会留下的味道,绝不是一个普通侧写师该有的,“还是说,你怕在这里待久了,被人认出你是谁?”
棋斓的呼吸骤然急促,左眼尾的结痂被挣裂,渗出一点鲜红的血珠。他猛地抬头,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却在触及楚欲的目光时瞬间退潮,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原。
“楚队说笑了。”他捡起地上的工具包,转身就走,步伐快得像在逃跑,“报告我下午送来。”
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楚欲摸出手机,加密号码的查询结果刚发过来:棋斓的身份信息是半年前新建的,籍贯、学历全是伪造,唯一的真实记录,是三个月前在城西废品站的暂住登记——那里距离当年“寒鸦”消失的火场,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
“支队长,这是棋斓的入职档案。”小林把文件递过来,脸色有些古怪,“照片是他本人,但……签名和笔迹库里的‘棋斓’对不上,像是刻意模仿的。”
楚欲翻开档案,照片上的棋斓笑得很标准,却没有梨涡。签名处的字迹工整,和合影背面那行潦草的“等我回来”判若两人。
这时,技术科的电话打了进来,小林接完后脸色煞白:“楚队,前两具尸体的衣物上也发现了荧光粉,而且……在第二具尸体的指甲缝里,除了凶手DNA,还有另一个人的皮肤组织,比对结果是……”
她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是三年前‘死亡’的卧底,‘寒鸦’。”
楚欲捏着档案的手指猛地收紧,纸张被揉出刺耳的声响。原来不是棋斓在模仿“寒鸦”,而是“寒鸦”一直顶着棋斓的身份活着。可他为什么要隐瞒?又为什么要在死者身上留下自己的DNA?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楚欲抬头,看见棋斓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半张烧焦的纸。“刚才掉在地上的,”他把密封袋放在桌上,声音恢复了平静,“看边缘像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有荧光粉残留。”
楚欲拿起密封袋,对着光看,纸上能辨认出半个“杀”字,笔迹和合影背面的“等我回来”一模一样。
棋斓转身的瞬间,楚欲突然问:“你左眼尾的伤,怎么弄的?”
棋斓的脚步顿住,背对着他说:“半年前出车祸,刮到的。”
“是吗?”楚欲看着密封袋里的焦纸,声音冷得像冰,“我记得‘寒鸦’的左眼尾,有个梨涡。”
棋斓没回头,只是肩膀轻轻抖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碎在了风里。走廊的窗户没关,雨丝飘进来打在档案上,晕开一片模糊的墨迹,像极了当年火场里那片看不清的血色。
楚欲知道,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而棋斓,既是他要找的棋子,或许也是将死他的绝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