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只能以弟弟的身份陪着他了,不过我比谁都高兴。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不知道还能过多久,但只要和我哥在一起,每天都像浸在温凉的蜜里,甜得发腻也心甘情愿。
月光淌过窗棂,漫在床沿边织成薄纱。我躺在哥身边,轻轻闭上眼,感受他的手一下一下拍在我的背上,掌心的温度透过棉质睡衣渗进来,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那时我们为了躲避父母的争吵,总挤在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房门外是摔东西的脆响和尖利的争执,门内哥会用掌心捂住我的耳朵,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耳廓哄我睡觉。我蜷缩在他怀里发抖,布料吸走我鼻尖的湿意,他总会俯在我耳边轻声安慰,声音低得像月光:“别怕,哥在。”
思绪缠在回忆里,我渐渐在哥身边睡熟。再次醒来时,身侧的被褥已经凉透,褶皱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不知道他是我刚睡着就悄悄起身,还是等天蒙蒙亮才轻手轻脚离开。离开学只剩最后三天,父母早已把开学手续办妥当,接下来,只要好好攥住这仅剩的悠闲时光,陪着哥就好……
“至夏,你起了吗?”
我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清晨特有的清润,像山涧刚化开的泉水。我立马坐起身,头发还乱糟糟地支棱着,哑着嗓子应道:“我醒了,你进来吧!”
房门被轻轻推开,我哥端着白瓷餐盘走进来,碗沿氤氲着薄薄的水汽,混着鸡蛋和葱花的香气扑面而来。他把餐盘放在床头的矮柜上,顺势坐在床边,指尖温柔地抚过我的发顶,指腹带着晨起未散尽的微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昨晚睡得安稳吗?”
我想一直这样溺在他的温柔乡里,连呼吸都裹着暖融融的气息。我摇了摇头,顺着床单朝他挪了挪,肩膀几乎要贴上他的胳膊,布料相触的瞬间,心跳漏了一拍,“哥,我没事。”
“面我先放这,等会儿你自己吃。”我哥说着就要起身,我急忙伸手拽住他的袖口,棉质布料带着他身上的薄荷味,声音里还沾着没睡醒的软糯:“哥哥,你能陪我吃吗?”
他果然停下了,转身时眼底盛着笑意,像揉碎了的晨光落进眼眸,“好啊。”
他重新坐下,指尖还搭在我的发顶轻轻摩挲,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我端起那碗鸡蛋面,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不用尝就知道是哥的手艺——他总记得我爱吃溏心蛋,特意打了两个,卧在清亮的面汤里,蛋白凝着淡淡的嫩黄,边缘还缀着几粒葱花。我用筷子轻轻拨开蛋白,橙黄的蛋黄立马顺着蛋白的缝隙流出来,裹着鲜香的汤汁,一口下去暖到心口,连带着眼眶都热了热。
房间里飘着淡淡的薄荷味,是哥常用的洗衣液味道,混着面汤的香气,像一个温柔的结界,把所有的不安都隔绝在外。我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吃着,真想永远困在这方寸之间,再也不出来。
我哥就这么坐在旁边看着我吃面,目光专注又温和,带着化不开的纵容,看得我耳尖发烫,连咀嚼的动作都变得不自在。我飞快吃完最后一口,把碗筷搁在矮柜上,抬头看向他时,刚好撞进他含笑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我的影子,清晰又明亮。
“这么快就吃完了?”他抬手,指腹轻轻擦过我嘴角沾着的面汤,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还是这么毛躁。”
指尖的触感微凉,带着他掌心特有的薄茧,擦过皮肤时像羽毛轻轻搔过,又像电流窜过四肢百骸。我猛地屏住呼吸,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连耳根都热得发烫。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被他轻轻按住肩膀,他的拇指还在我嘴角无意识地摩挲着,眼神里带着点戏谑的笑意:“害羞什么?从小看到大的样子,还怕哥看?”
“哥……”我讷讷地开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心里却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怦怦直跳。我想让他的手一直停在那里,贪婪地汲取这份专属的温柔,又怕自己汹涌的心思被他看穿,只能垂着眼,盯着他袖口平整的缝线,指尖悄悄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局促,收回手时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适中,带着安抚的意味,“今天想去哪里?还有几天你就要开学了,哥哥陪你转转。”
我猛地抬头,眼里瞬间亮了起来,像藏了星星。小时候我们总去家后面的老槐树下玩,爬树、摘槐花、在树荫下搭积木,后来父母争吵变多,家里的氛围越来越压抑,就很少再去了。“哥,我们去老槐树那边好不好?”我试探着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待,怕他会拒绝。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眼底闪过一丝怀念,像被触碰了柔软的回忆,“好啊,好久没去了,不知道那棵树是不是又粗了些。”他起身收拾碗筷,白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转身时又回头看了我一眼,目光温柔,“快洗漱收拾一下,中午给你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吃完我们就去。”
我用力点头,脸颊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心里甜丝丝的。看着他端着餐盘走出房间,房门轻轻合上的瞬间,我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嘴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薄茧触感和淡淡的薄荷味,经久不散。
正午刚到,客厅里已经飘起了饭菜香。我哥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着,背影挺拔宽阔,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手腕,水珠顺着他的指尖滴落,落在案板上的青菜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我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他切菜的动作又快又稳,菜刀与案板碰撞发出“笃笃”的声响,锅里的排骨汤咕嘟咕嘟冒着泡,乳白色的汤汁翻滚着,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怎么站在这儿?”他回头瞥见我,顺手拿起旁边的盘子,嘴角带着笑意,“快摆碗筷,排骨汤再炖十分钟就好,糖醋排骨也快收汁了。”
我哦了一声,赶紧跑去拿碗碟,指尖还带着洗漱后的微凉。吃饭的时候,哥一个劲往我碗里夹菜,大块的排骨、鲜嫩的青菜、还有我爱吃的土豆丝,堆得像小山似的。“多吃点,开学了在学校可没这么好的伙食,别饿瘦了。”他笑着说,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光看着我吃,眼神里满是宠溺。
我扒拉着米饭,把碗里的排骨啃得干干净净,心里暖暖的,又有点酸酸的。真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让开学的日子晚一点来,让我能多陪他几天,在学校就不会时刻见着我哥了。
吃完饭,我主动跑去洗碗,我哥本来想拦着,说让他来就好,我摆摆手,把他推出厨房,“哥哥,你歇着吧,我来洗,你陪我玩了一上午,该好好休息。”水龙头流出温水,泡沫在碗碟上打着转,我一边洗碗,一边想着等会儿去老槐树的路,嘴角忍不住往上扬,连洗碗都觉得是件幸福的事。
收拾好一切,我们换了鞋出门。外面的阳光正好,不冷不热,风一吹,带着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气息。我们沿着小路慢慢走,路上没什么人,只有偶尔路过的邻居笑着打招呼,我哥跟他们寒暄几句,声音温和,我跟在他身边,踩着他的影子往前走,觉得这样的时光特别安稳,安稳得让人想落泪。
老槐树就在村子后面的山坡下,比小时候看起来更粗了,枝繁叶茂,浓密的树荫遮天蔽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树下还留着当年我们坐过的那块青石板,被岁月磨得光滑,晒得暖暖的。我拉着我哥在青石板上坐下,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久远的故事,槐花的清香飘过来,甜而不腻。
“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总爱爬这棵树,非要摘最高处的槐花,结果脚一滑摔了下来,哭着喊哥哥,我哄了你好久,还把最甜的槐花全给你吃了。”我哥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眼神温柔地落在我身上。
我脸一红,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记得,那时候你还说要保护我,不让我再摔着,结果后来你自己爬树摘槐花,也摔了一跤,还瞒着我,怕我担心。”
他笑了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力道轻柔,“傻小子,哥哥摔一下没事,你要是再摔着,哥哥该心疼了。”
我靠着树干,看着哥哥的侧脸,阳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高挺,嘴唇的线条温润。心里的话堵在喉咙口,想说我不想只做你的弟弟,想说我喜欢你,想说我舍不得离开你,可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我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可能连这样的陪伴都没有了。
我哥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温柔:“别想太多,就算开学了,哥哥也会经常和你见面的,回家哥还给你煮溏心蛋,给你做糖醋排骨,带你来看老槐树。”
我点点头,把眼眶里的湿意憋回去,笑着说:“好,哥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
我们在树下坐了一下午,聊着小时候的趣事,说着开学后的打算,偶尔沉默,却也不觉得尴尬。风轻轻吹着,槐花落在我们的肩头,带着淡淡的清香。太阳慢慢西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叠在一起,亲密得像是永远不会分开。
“该回去了,晚上风大,别着凉了。”哥站起身,伸手拉我。
我握住他的手,还是熟悉的温度,带着薄薄的茧,宽厚而有力。跟着他往回走,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晚霞绚烂,我们的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仿佛要一直延伸到路的尽头。
我心里清楚,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终会结束,开学后我们就要各自忙碌,他要备战高考,我也要适应我的新环境,只是隔着两栋教学楼,见面的机会却只会越来越少。可我真的舍不得,舍不得这薄荷味的温柔,舍不得他的照顾,舍不得他眼底的笑意,更舍不得只能以弟弟的身份,远远看着他。
但至少此刻,他在我身边,他的手在我手里,这份温暖是真实的,这份陪伴是独属于我的。我握紧了他的手,脚步放慢了些,只想把这最后的时光,一点一点刻进心里,成为往后漫长岁月里,最珍贵的回忆。
走到家门口时,哥松开我的手,推开门笑着说:“进去吧,晚上给你做槐花饼,小时候你一次能吃三个。”
我看着他的背影,眼眶一热,快步跟了上去。薄荷味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像他的温柔,一直陪着我,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