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尾巴,带着灼人的暑气和渐起的蝉衰,预示着离别时刻的迫近。棠城的空气中,除了熟悉的草木香,更多了一丝行李箱轮子划过地面的碌碌声,和一种心照不宣的、淡淡的离愁。
裴若溪的房间里,那只陪伴她往返于两座城市之间的行李箱再次被打开,但这次装填的,不再是短暂的探亲行囊,而是对即将开启的住宿生活的全部憧憬与准备。母亲细心地帮她检查着清单,从洗漱用品到常备药物,絮絮叨叨的叮嘱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牵挂。父亲则将一本崭新的、厚厚的汉语词典塞进行李箱角落,“到了高中,语文基础更不能放松。”
“海棠依旧”的群聊,这几日的话题也紧紧围绕着“出发”。
程修远在群里直播他打包行李的“盛况”,画面里衣服、球鞋堆得到处都是。
修远(篮球版):[一片狼藉的房间照片]
修远(篮球版):救命!我感觉我把整个家都要搬过去了!我妈说我像是要去逃荒!
云卷云舒:哈哈哈,修远哥,你是去上学还是去移民啊?
依依不舍:列个清单会比较好哦。
若水:同感,我正在艰难取舍。
瑾辰:必需品优先。
苏瑾辰的话总是能精准地切中要害。裴若溪看着自己同样有些臃肿的行李箱,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重新整理,将几本暂时用不上的闲书和一件可有可无的装饰品拿了出来。
出发的前一天,五人最后一次聚在海棠树下。夏日傍晚的风带着余热,吹动着少年们的衣角和发梢。气氛不像往常那样轻松嬉闹,一种沉静的不舍弥漫在空气中。
程修远用力拍了拍宋云舒的肩膀,嗓门依旧很大,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郑重:“小云舒,棠城这边,还有咱们这棵宝贝海棠树,可就交给你守护了!好好学习,明年哥在北辰门口给你放鞭炮!”
宋云舒眼圈微红,却努力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握紧拳头:“放心吧!我一定看好它!你们在北辰也要好好的,要是被人欺负了,记得告诉我……我让我新收的小弟去帮你们!”她试图用玩笑冲淡伤感。
徐依依将自己最新完成的一幅小画递给裴若溪,画上是五个人抽象的背影,走向一片灿烂的星海。“若溪,这个给你。到了新环境,要是想家了,就看看。”
裴若溪接过画,紧紧握住徐依依的手:“谢谢依依,我会想你们的,每天都想。”
裴若溪的目光最后落在苏瑾辰身上。他安静地站在树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他清俊的侧脸上。他没有说话,只是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细长的、包装得很仔细的盒子,递给她。
裴若溪接过,打开,里面是一支新的、设计更专业的绘图笔,旁边还有一小盒替换笔芯。
“画画,或者记笔记,应该用得上。”他声音平稳,目光却深邃得像夜海。
裴若溪的心轻轻一颤,他连她可能需要什么都想到了。她摩挲着冰凉的笔杆,抬头看着他,千言万语哽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句:“……谢谢。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嗯。”他微微颔首,“北辰见。”
“北辰见。”
这三个字,成了这个夏末傍晚,最郑重的约定和告别词。
第二天,车站依旧上演着离别。
裴家父母、程家父母,宋依依父母和宋云舒都来送行。拥抱、叮嘱、挥手,场景与一年半前裴若溪独自离开时相似,心境却已大不相同。那时是迷茫与不舍,如今是笃定与期待,虽然离愁依旧,但底色是明亮的。
裴若溪、苏瑾辰、程修远、徐依依,四个年轻的背影,拖着行李箱,并肩走向检票口。他们没有再回头,只是抬起手,朝着身后用力地挥了挥。
火车启动,熟悉的站台和亲人们的身影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视野尽头。车厢里,四人找到座位安顿下来。短暂的沉默后,程修远率先打破了寂静,他指着窗外飞速后退的风景,嚷嚷着:“看!咱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徐依依被他逗笑,裴若溪也弯起了嘴角。苏瑾辰看着窗外,嘴角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裴若溪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了那本牛皮笔记本和新的绘图笔。她翻开依旧空白的扉页,笔尖悬停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铁路沿线,田野、村庄、城镇飞速掠过,前方是未知的北辰,身后是深爱的棠城。
她知道,笔记本的扉页之所以空白,是因为真正的“下一句”,并不急于在纸上仓促写下。它将在北辰广阔的天地里,在即将展开的、充满挑战与机遇的新生活中,由他们亲手去经历,去书写,去共同完成。
车轮滚滚,载着四颗满怀憧憬的星火,奔赴向那片名为“北辰”的璀璨夜空。他们的青春故事,翻过了棠城温暖绵长的一页,正以更快的速度,驶向下一程山海,奔赴一场更高处的、属于他们的盛大相遇。
而留在棠城的宋云舒,站在渐渐安静下来的站台上,望着火车消失的方向,用力眨了眨有些湿润的眼睛。她转过身,对身边的父母和徐依依的父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走啦!回家!我也要开始为我的北辰奋斗了!”
夏末的阳光,依旧热烈,照亮了前路,也温暖着来路。分离,是为了在更广阔的星空下,绽放各自的光芒,然后,汇聚成更耀眼的银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