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结束的那个下午，阳光异常明媚，甚至带着几分放肆的味道，将连日阴霾一扫而空。考生们如同潮水般从各个考场涌出，脸上混杂着解脱、疲惫、以及一丝不确定的茫然。
裴若溪走出考场，深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青草和阳光味道的空气，感觉胸腔里积压了数月的巨石仿佛瞬间瓦解。她没有立刻寻找同伴，而是独自走到考场外一棵梧桐树下，靠着粗糙的树干，微微闭上了眼睛。耳边是喧嚣的人声，心里却是一片大战后的宁静，空茫，且带着轻微的耳鸣。
手机在考试储物柜里持续震动，是“海棠依旧”群聊的狂轰滥炸。
修远（篮球版）：解放了——！！！老子要睡他个三天三夜！
云卷云舒：考完了考完了！感觉怎么样怎么样？快说说！
依依不舍：终于结束了……大家都还好吗？
瑾辰：嗯。
依旧是那个最简洁的苏瑾辰。裴若溪看着那个“嗯”字，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平静的神情，仿佛刚刚结束的不是一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战役，而只是一次寻常的测验。她笑了笑，在群里回复：
若水：还好。像是跑完了一场很长很长的马拉松。
他们没有急着见面，也没有在群里疯狂对答案。一种极致的疲惫和放松，让他们都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消化这巨大的情绪转换。接下来的几天，程修远果然兑现了他的“豪言”，除了吃饭，几乎长在了床上。徐依依重新拿起了画笔，将积攒的灵感倾泻在画纸上。裴若溪则把那本翻得快散架的习题册塞进书架最底层，然后抱着苏瑾辰送的那本诗集，在阳台的躺椅上一看就是一下午。
苏瑾辰在做什么？没人知道。他像往常一样，在群里露面不多，偶尔分享一首意境开阔的古诗，或是某个有趣的科学冷知识，绝口不提考试。
等待成绩的日子，像在薄冰上行走，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期待与恐惧交织，尤其是在夜深人静时，总会不受控制地想象各种可能。
这天夜里，裴若溪又一次从关于考试的梦中惊醒，再无睡意。她拿起手机，屏幕在一片黑暗中亮起，时间是凌晨三点。她下意识点开了和苏瑾辰的私聊窗口还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考试前他发来的“注意休息”。
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打扰。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正欲退出，对话框顶端却突然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她心头一跳。
几秒后，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瑾辰：还没睡？
若水：醒了。你呢？
瑾辰：看星星。
他发来一张照片，是省城夜空稀疏的星辰，隔着玻璃窗，有些模糊，却带着夜的静谧。
瑾辰：想起顾城的一句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我们已穿过黑夜，光明在前。
没有一句提到考试，没有一句空泛的安慰。他只是分享了一片夜色，一句诗，和一个笃定的判断。裴若溪看着那句话，躁动不安的心奇异地平静下来。
若水：嗯。谢谢。
瑾辰：睡吧。
放下手机，她重新躺下，这一次，很快便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查分那天，气氛紧张到几乎凝固。五个人约好，在同一时间登录系统。裴若溪坐在电脑前，手指冰凉，输入准考证号时，甚至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点击“查询”的那一刻，她闭上了眼睛。
几秒钟后，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
屏幕上跳出的数字，让她怔住了。不是狂喜，而是一种巨大的、近乎虚幻的恍惚感。超出了她的预期，稳稳地，落在了北辰中学历年的录取线之上。
她还没反应过来，群聊已经炸开了锅。
修远（篮球版）：[成绩截图]！！！老子做到了！北辰！你程爷爷来了！
依依不舍：[成绩截图] 我也……好像可以……
云卷云舒：啊啊啊！多少分多少分！快发出来！让我沾沾喜气！
瑾辰：[成绩截图]
苏瑾辰的成绩一如既往的稳定且亮眼，毫无悬念。
裴若溪颤抖着手，将自己的截图也发了出去。
若水：[成绩截图]
群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随即被巨大的欢呼淹没。
云卷云舒：全过！全过！我们‘海棠五子’赢了！
修远（篮球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咱们几个，那就是最强的！
依依不舍：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喜极而泣]
连苏瑾辰也罕见地发了一个[点赞]的表情。
喜悦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每一个人。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激动和兴奋。他们做到了，四个人，凭借实打实的分数，共同触摸到了那个名为“北辰”的梦想。
激动过后，程修远在群里提议：“老地方，海棠树下，必须庆祝！”
这一次，无人异议。
夏夜的海棠树，枝叶繁茂，在晚风中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为他们鼓掌。树下，五个年轻人再次聚首，脸上是卸下重担后纯粹的、灿烂的笑容。没有谈论具体的分数，没有规划遥远的未来，只是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轻松时刻。
宋云舒看着身边四个仿佛在发光的哥哥姐姐，眼里充满了崇拜和与有荣焉的骄傲。
程修远咋咋呼呼地描述着他查分时差点把鼠标捏碎的场景。
徐依依安静地笑着，月光洒在她温柔的脸上。
裴若溪和苏瑾辰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嬉闹的三人。
“接下来，”裴若溪轻声说，像是在对自己，也像是在对身旁的人说，“就是新的开始了。”
“嗯。”苏瑾辰应道，目光落在她被月光勾勒的侧脸上，“新的开始。”
他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从口袋里拿出那支暗金色的钢笔，递到她面前。
“笔，”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在夏夜的虫鸣中格外清晰，“新的篇章，该你自己写了。”
裴若溪看着他，看着他眼底映着的月光和自己，然后缓缓地，坚定地，伸出手，接过了那支笔。
星河初渡，他们已成功抵达第一个彼岸。回首望去，来路灯火璀璨，那是他们共同奋斗过的青春。而前路，晨光熹微，一个新的、属于他们的广阔世界，正伴随着海棠树的絮语，徐徐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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